二叔这说话方式,这么多年我早已习惯。
他有正经事的时候,比谁都正经。没外人的时候,却是小孩子脾气。
说好听点叫做江湖气,说不好听点就是中年热血中二病。
不然当年也不至于收养了我这么个拖油瓶。
许是看出了我的犹疑不定,二叔坦然一笑:
“没事儿,以后你学的多了就知道了,则只能算是小事情。”
“赶紧去睡觉,明天天亮,咱们去起坟。”
我点头答应。
第二天,我和二叔起了个大早,重新赶到吴大宝的坟前。
坟前已经有不少人在等,我还看到了那对十分溺爱儿子的吴大宝爹娘。
想来应该是吴老三连夜电话让人回来,两人脸上俱是疲惫。
吴大宝的亲爹吴舍丕正在低声和吴老三争辩着什么,而吴大宝的亲娘这是站在一旁暗自垂泪。
我特地看了一眼那些昨晚没有被我收走的衣裤,此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二叔几步上前,吴老三顿时停止和自家儿子争辩,忙舔着笑脸上前:
“屠老弟来啦,咱们啥时候开棺材?可要看个吉时?”
二叔还没搭话,却见一旁的吴舍丕阴阳怪气道:
“那肯定是得算呐,不然人家用啥理由要钱?”
“都能哄你挖坟迁墓,那看个吉时当然也是不在话下。”
这话听着着实刺耳,几乎是瞬间,我便皱起了眉头,欲上前理论。
二叔连忙拦下我,让我稍安勿躁。
果然我没开口,吴三爷爷倒是率先开了口,用他那杆黄铜烟枪在自己亲生儿子身上连连招呼:
“你这臭小子,还会不会说话!”
“昨晚要不是屠老弟,你爹我就死在这荒郊野岭乱葬岗里了!你还说什么屁话讲别人!”
吴舍丕被烟杆打的连连后退,吃痛却又不服输:
“又要说这事儿!我看你就是在乱葬岗绊了一跤,睡迷糊了!哪有什么鬼怪事儿!”
“那可是你亲孙子,能有啥坏心思!”
“而且这都已经啥年代了,还满口神啊鬼啊的......”
“现在流行啥,现在流行科学!要真有什么神鬼,我年轻时候咋没保佑我发财呢!”
“还不是得靠我自己,我打拼下来那两套在城里的房子,有那套是菩萨观音给的!”
吴老三几乎是被自家儿子的无赖样子气了个仰倒,伸出烟杆点着吴舍丕,冲着坟前垂泪的自家儿媳妇喊道:
“春娟,快来劝劝你男人!你看这像话嘛!”
“你要是还心疼孩子,就劝你男人走开,咱们趁着好时候,把孩子带出来火化,也好早点找地方下葬......”
吴老爷子的话音未落,就见陈春娟靠着自家坟头大声哭泣起来:
“咱这娃儿啊,可真是招了祸害了!”
“先是遇上俩不讲理,不让着小孩的杀人犯,丢了命...”
“...现在都已经葬下去了,还得被人拿着内衣裤挂坟头上糟蹋!这不是磕碜人吗!?”
“可别让我知道是哪个小娘皮勾引我儿子,不然我非扒了她皮!”
陈春娟直接坐在地上,双手捶地,嚎啕大哭起来。
我哪里见过这场面,着实是开了眼界。
难怪那吴大宝从小就是一副混世魔王的样子,原来是家中有两个实打实的例子,照着模仿。
我扭头看向二叔,二叔原本来时脸上还带了些笑意,现在却是已经荡然无存。
二叔甚至不愿多看一眼那对不断叫骂哭泣的夫妻俩,而是直接转向吴老三,说道:
“这就是吴老哥的意思?”
“那倒是多余喊我,不如另请高明吧。”
语罢转身就要走,却被吴老三死命拉住,连声喊道:
“别,别走啊屠老弟!”
“这都是误会,误会!”
“起坟!一定起坟!我是他俩祖宗,我难道还压不住他们?!”
“听我的,别理他们,直接起坟就是!”
吴老三喊的口干舌燥,还不忘记瞪一眼在边上不断叫骂哭泣的儿子儿媳:
“要不是他俩这些年把孩子惯坏了,也不会出这事儿!”
吴老三牙一咬,心一横,直接就定了音。
身边被花钱雇来的年轻小伙儿们自然是听主顾的话,拎着工具,上前几下刨开了吴大宝的坟墓。
对他们而言,刨坟倒是毫不费力气,倒是边上又哭又闹的吴家夫妻二人带来的难度颇大。
有几次陈春娟都挣扎着要扑下坑,和自己宝贝儿子一起死。
干活小伙子只能又匀出两个人来,看着吴家夫妻两人,让他们俩不要作怪。
我亲眼看着吴大宝坟包上的土越来越少,直到露出棺材本体,几个年轻人跳下坑,搬上拉绳,只几分钟,便将棺材拉了上来。
二叔从他那几乎不离身的小背包里翻出一把羊角锤,在众人的惊呼中,几下敲开吴大宝棺材上的钉子,而后伸手推开棺材。
棺材推开的那刻,我只感觉四周一静,几乎是瞬间,每个人都惊骇异常,退后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