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施,艾潘妮的状态让老人心疼不已,他也能感觉到问题出在哪。
如果可能,老市长也想出手帮忙,奈何沙威身为警探行事缜密,连马德兰市长都躲的干干净净。就算必要的公务汇报,沙威也只会恭恭敬敬地回答老市长的问题,随后绝不闲话立即开溜,导致马德兰市长本人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跟他好好谈话。
“这俩人闹得叫什么事啊?!”
须发灰白的老人摇头叹气,觉得手里的黑咖啡都不香了。
——
沙威的状态实际上比艾潘妮更差。
他几乎每天都在噩梦的折磨中苏醒,梦里他在违背法律,放走各种各样的罪犯,却毫无罪恶感,因为那些罪犯个个圣洁地像天使。当醒来时要躺着缓很久,反复告诫自己这不是真的,才能起床洗漱。
沙威双手撑在脸盆边上,冰凉的水顺着鼻尖和胡须流淌,滴滴哒哒落入盆里。自己什么时候沦落到这样子了?不但做出违反警章的行为,还被那姑娘的话影响到自己、甚至下意识地把她那论调合理化,反而对自身的立场产生质疑。
他出身低贱,生于监狱里,长于罪犯之中,眼中所见皆为世间污秽和黑暗,原本不可能相信那群人渣里能有任何好人。但艾潘妮用尖锐的言辞一针见血,直接掰开他视而不见的眼睛,强迫他看着底层良心的活生生的例子——小皮埃尔,以及,他自己。
沙威在小皮埃尔身上看到了他儿时的影子。一个生长在无数邪恶罪行环绕中,却厌恶罪恶,拼尽全力维护心中正义的善良勇敢的小男孩,经历了无数苦难,最终变成了警官沙威。所以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看着曾经的自己,再次跌回肮脏的人间地狱。
但这行为违反了警章,他理应受到惩罚,失去作一名警官的资格。可那栗色头发的姑娘,用琥珀一样的眼睛盯着他,告诉他做的对:“我坚持您是世界上最公正称职的警官,因为您的良心保护了法律应当保护的人。”
她根本不知道,这会让他之前的世界开始坍塌。
沙威想要去憎恨艾潘妮,也有那么一瞬间恨的牙根痒痒。可很快在心底深处,温暖柔软的感情不受控制地缓缓上升,以无与伦比的力量,把憎恨之情消弭无踪。
他连恨都恨不了她。
一定是自己的软弱,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软弱会导致错误,也会导致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应该反省自己的错误,并且……惩罚软弱的自己。
沙威擦干脸上的水,以一种庄严肃穆的样子换上制服,仔细扣好每一颗纽扣,抚平每一条褶皱。他戴上皮手套,把佩剑挂在腰间,抄起沉重的铅头木制警棍,看向镜子检查仪表。镜子里的男人挂着黑眼圈一脸憔悴,唯有两只灰里带蓝的眼睛仍然闪亮警惕。
我要惩罚自己,要更严格地执行我的使命。
沙威浑身散发着偏执、凶狠的气息,走向滨海蒙特勒伊的街道。他感觉自己真的快要疯了,一眼望去,满街都是坑蒙拐骗偷。他向每一个贱民吼叫,抓住所有犯哪怕一点点错的人,市镇贫民窟里,沙威所过之处无不狂风骇浪。一时间,全城的街头帮派里,都在流传着严厉如同魔鬼一般不容情面的警官故事。
不过就算魔鬼也有命门,沙威现在根本见不得艾潘妮,他不知道该对那姑娘说什么,或者说他更怕听到她说什么,害怕再听到跟那晚一样的,能摧垮他信念的话语。
所以沙威发挥了自己的职业素养隐蔽自己,能躲就躲,躲不过就无视,不给对方任何机会。对市长也是,本来沙威就没有放弃过对马德兰身份的怀疑,现在又多了个艾潘妮的监护人身份,他就更不想面对那个老家伙了。
只是在圣诞前夜,小皮埃尔敲响了沙威的家门,送来一个大篮子,里边装着热腾腾的马赛鱼汤和Rouille(一种大蒜辣椒酱)面包。
“这是匿名人士送的,保证安全。”小皮埃尔的鼻尖冻的通红:“口信是‘看在上帝的份上,圣诞快乐’,警官先生。”
沙威凝视男孩良久,伸手接过篮子。小皮埃尔敬了个礼转身要走时,背后传来沙威的声音:“进来,一起吃。”
起居室里,高大的黑发男人和小个子黑发男孩围着餐桌,分享着鲜香的高汤、鱼肉和面包。小男孩吃的很开心:“这汤真好喝。”
“海港风味,还算比较正宗吧。”沙威喝了口汤,评论道:“火候还是欠了点。”
小皮埃尔往嘴里塞着鱼肉:“您怎么知道正不正宗?”
沙威拿着勺子,盯着汤碗,沉默了半响才回答:“我……在土伦的监狱工作过很多年。”
这件事他在当地几乎没对旁人提起,所以做汤的人是谁,他心里清楚。
但他不愿说出那个名字。
————
1821年的1月,新年的各种节庆过完后,天气比以往更冷一点。寒冬料峭,街上行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缩头缩脑地赶路。一辆黑色马车从远处驶来,停在市长官邸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