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斯酒店的桌子绝大部分都已经变成街垒的一部分,空出来的大厅一侧地上摆了很多床垫和厚褥子,被从战场上抬回来的伤员们就躺在这些临时病床上,痛苦的□□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艾潘妮把帽檐压得非常低,缩在马吕斯身旁靠墙的位置,跪在地上握着苏珊没受伤的手,牙关直打颤,心里难受得像是无法呼吸一般。好几个医学生们围着伤员们转来转去,不停地处理伤口、包扎肢体。马吕斯在外边转了一圈后回到酒店,沉默地蹲在艾潘妮身边,他的脑子也一团混乱,完全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好。
“她一定是跟在我身后过来的。”艾潘妮的声音又轻又哑,只有离她最近的马吕斯能勉强听清:“我过来的时候发现身边有人走过,当时以为是您,现在想想应该是这孩子!我真傻,为什么就没去确认一下呢?”
“这不是您的错,”马吕斯机械地用手扶着艾潘妮的背,似乎想安慰她,但没有什么效果:“她会没事的,一定会的!”
两个医学生清理了苏珊的肩膀,判断她被子弹击中肩胛骨。好消息是子弹没有击穿身体,出血不少但尚未到致命的程度,坏消息则是子弹仍然嵌在身体里,急需手术取出——街垒里不可能有外科手术的条件。
要怎样才能把苏珊送出街垒呢?
艾潘妮心里乱成一团,压着帽檐环顾四周,目光在大厅中来回扫视,每次要触及那根酒店著名的木柱时就会飞快地收回——被牢牢地绑在上边的沙威正庄严倨傲地俯视众生,像一个殉教者般淡然地面对命运。
不能看,不能再看了。
艾潘妮知道,如果总是看他的话,一定会被那双鹰隼般的灰眼睛发觉,并且自己也会控制不住扑上去的冲动。马吕斯在她身边呆若木鸡,苏珊带着伤躺在她脚下,正痛苦地轻轻□□着——她被没法放弃的重要之人围绕着,却想不出任何办法帮到其中的任何一个。
最后,艾潘妮咬咬牙站起来走出酒店,在街垒脚下来回踱步,不停地揉着自己的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认真思考。她听见安灼拉指挥人手到各处警戒的声音,也听到公白飞催促绷带制作加快速度的喊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乱糟糟的脑子连一点能用的主意都想不出来,急得直锤脑袋。
“哎?哎?您……?”一个带着喘息的清亮男孩声音传来,引起了艾潘妮的注意:“艾潘妮夫人?您也来了?”
“嘘——”艾潘妮抓住刚跑回街垒的伽弗洛什,把男孩拖到暗一点的角落里,小声冲他说道:“别叫我夫人,也别叫我的名字!”
“好、好吧,但您这打扮是怎么回事?您不会是来找那个人的吧?”伽弗洛什冲大厅里瞟了一眼。
“是啊,还不是拜你所赐!”
“我没有!”伽弗洛什急得想跳脚,小声抗议着:“我没揭发那老家伙,是个叫什么什么莫朗什的家伙干的!”
伽弗洛什简要地把情况说了一遍,艾潘妮直觉得血压上升,心里全是要把马库斯那混蛋揪出来扔进塞纳河的念头,但她忍住了:“你从哪回来?外边情况怎么样?”
“我刚刚帮马吕斯送信来着,外边差不多被包围了——”
伽弗洛什还没说完,安灼拉开始召集人员点名,经过之前的战斗,街垒里只剩下 36、7 人。时间已经接近凌晨,所有起义者都又累又饿,酒店的储备早在十六个小时内,就被当初的五十多人消耗殆尽,面对要求吃喝的众人,安灼拉只能让大家尽量忍耐。
“首领,也许并不需要忍耐。”
安灼拉看向人群中声音的来源,举起手的是个身材瘦小,戴着大鸭舌帽的青年,他看不清那青年的脸,只冲他问道:“我知道你,马吕斯的朋友。公民,你的意思是有什么办法吗?”
那青年点点头,转身小心地摸进黑暗的蒙德都巷子,十几分钟后扛回来一只巨大的皮袋。他将系在袋口的绳结打开,露出满背包的白面包和各色香肠,甚至还有一些包在牛皮纸里的黄油甜饼干。一包食物不可能喂饱 30 多个人,但也能够稍稍抚慰一下闹饥荒的胃袋了。
虽然数量不足,但粮草补给极大地鼓舞了街垒的士气,葡萄酒也被限量配给,每个人守着一小口酒、一小块面包和两寸长的香肠,却欢乐地像是在奢华的宴会厅里享受皇家筵席。大家就着火把的光聊天,似乎忘了身处战场——哪怕真的可以隐约听到远处军队扎营巡逻的声音,博须埃和另外几个人甚至念起了诗歌。
街垒也得到了清理和加固,子弹和绷带的原料全部变为成品,满地垃圾和残渣被移走,尸体统统被抬到蒙德都小巷,摞成了一座小小的山峰。干干净净的大厅现在分成两部分,一侧堆着草垫和铺盖,躺着无法起身的重伤员,几个医学院的学生充当护士,隔三差五巡视一次。另一侧则是张大长桌,之前用做造子弹的工作台,现在一端停放着盖着黑布的马白夫公公,另一端躺着被从柱子上解下来的沙威。
安灼拉重视所有人的权利,即使是沙威——当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