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记得,自己正在 1832 年 9 月休假度蜜月,但勒鲁瓦所长告诉他现在是 1831 年。街垒骚乱尚未发生,他还是个单身汉,一切都还没有开始的 1831 年。
时光倒转了。
这些异常诡异的信息,如同寒冬里的暴风雪,毫无预警地袭来,把沙威全身里外冻成脆弱的冰棍。他似乎听从了所长的建议,提前下班离开了哨所。但沙威的脑子里仍然一片混沌,双脚条件反射地带着他回家,但却被冰凉的栅栏拦住:那宅院门前挂着出售的牌子,里边并没有住户的痕迹。
哦对,这时候他还没结婚,并没有买下这幢房子。沙威想了想,转头向圣殿老街另一头慢慢走去。他现在需要找人好好聊聊,心底的声音引领他,向着心中最重要之人的住所而去。然而又吃了个闭门羹,一个容貌可憎的看门人坚称这里没有什么法白尔小姐,租住的是另一家不相干的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除了时间倒转,难道还有更不一样的情况吗?
沙威心中再次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毫不犹豫地转身跑步离去,把看门人嘲讽的话语抛在身后。来到大街上后,他伸手拦停一辆马车,正想多付点车钱以求加快速度时,一摸口袋发现钱包不见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高大的督察尴尬地赶走不耐烦的车夫后,在路边掏遍了身上的口袋,发现除了宝贝鼻烟盒以外,身上只剩他的□□、武器、怀表、手绢和两把钥匙,钱包则不翼而飞,浑身上下一个苏都没有。不过在大衣一侧口袋里,发现了一张以前从未见过的卡片。
这东西沙威熟悉的很,他那抽纸牌算命的吉卜赛母亲,以及她的同族们几乎人手一把。卡面上画着一个悬浮在天空中的轮子或圆盘,刻着钟表般的刻度,周围画着古代神话中的怪兽和神祇。
【拉斐特大道那个算命的,她送给我的东西。】
艾潘妮临睡前的话语声在记忆里浮现,沙威皱着眉瞪着卡片,粗壮的手指暗暗用力,却没能将小小的卡片捏皱。他本能地感觉到这玩意一定有什么古怪,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确认,于是他将卡片随手揣回大衣兜里,转身迈开大步,向塞纳河左岸走去。
艾潘妮、皮埃尔……你们不会真的都消失不见了吧?
不安像汹涌的海浪,一波又一波地在胸腔里翻滚。高大的督察强忍着内心的焦虑和恐惧,面色严肃地快步行走在巴黎的街道上,所过之处眼角余光能看到各种鼠辈闻风而散。不过他现在没心思去管那些,直奔他之前和皮埃尔同住的公寓楼而去。
然而,36 号公寓楼的门房太太,毫不客气地驱散了沙威的幻想:“对不起先生,我并没有把房间租给过您,大概是您记错了。”
“但是,您是玛格丽特夫人对吧?”沙威不死心,还想继续挣扎一下:“我在您这里租住了好几年,难道一楼中间那套房子不是我在住吗?”
“很遗憾,住在一楼的是朗贝尔一家,十分正派的好人家。”房东夫人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语气里略带厌恶:“督察先生,如果您想进门搜捕的话,最好出示搜查令,否则我不会放您进去骚扰私人住宅的。”
沙威哑口无言,只得默默地退出公寓,站在拉塞佩德街(Rue Lacépède)上茫然无措。此时已是下午六点多,夕阳已然沉落到地平线,暮色如水般开始从东方浸润古老的街道,又一个让人分不清真相的犬与狼之时来临。
他的家,跟皮埃尔和艾潘妮一样,从物理上消失了,像从来不曾在世间存在过一样。一股强烈的空虚感包裹着沙威的内心,撕扯着他的灵魂,完全失去了方向和依靠。这种无家可归的孤独感,令他自己的存在感都开始变得微弱起来。
“……好险,差点就被那帮条子给逮住了!”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入沙威的耳朵,虽然那声音特意压低着,但仍然刺得他的意识猛地一跳:“就差一点啊,幸好我跑得快——”
沙威猛地转身,灰色的目光投向背后行道树,在粗壮的树干后,一高一矮两个衣衫褴褛的年轻姑娘正咕叽咕叽地低声说话。在察觉到锐利的视线后,她们俩抬起头来对上沙威的脸,顿时吓的脸色苍白如纸。
“艾潘妮……”
高大督察只来得及叫出一个名字,树后的两个姑娘就像弹簧般跳了起来,兵分两路向着相反方向逃窜出去。沙威愣了一下,职业本能驱使着他也拔腿开追,远处的瘦长高个女孩赤着脚,头发散乱地披在身后,灵巧地在各种杂物、垃圾和灌木丛之间绕来绕去,速度非常了得。
但沙威人高腿长,比她的速度更快,在追出一道街后就将女孩堵在了一个狭窄的死胡同里。只见她气喘吁吁神情慌乱,栗棕色的头发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脸上,琥珀色的大眼睛里满是绝望。
“艾潘妮,你跑什么?”高大的黑发督察略有一点喘息,灰蓝色的眼睛里带着迷惘,他上前两步,双手抓住女孩瘦削的肩膀,言语里带着关切:“你怎么穿成这样?为什么不穿鞋?”
栗色头发的女孩看起来依然面无人色,恐惧令她说出来的话都在颤抖:“哈,哈,好督察……先生,求求您,我什么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