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督察翻了个身,灰眼睛盯着对面的墙壁,又想了想觉得,情况还是和艾潘妮当年有些区别:他之前并没有死,而且这世界上还有他的存在,要知道艾潘妮当年可是发现她并不存在,差点就精神崩溃。想到这里沙威心里一动,从长椅上坐起,将那张奇怪的卡牌从外衣口袋里掏出,就着值班室不熄的烛火仔细端详起来。
这是算命女人常用的塔罗牌中的一张,牌面上悬浮于空中的圆盘上,有一个弯弯曲曲的指针,正指向 12 点钟方向。圆盘正上方的蓝天画面中,浮着一行闪闪发光的小字:当时钟归位,你终将回到属于你的家(Lorsque l'horloge retourne en place, tu retourneras enfin chez toi)。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沙威总觉得连文字带卡片,都在以呼吸般的节奏微微发光,他本能地厌恶着这样的东西,但某种感觉不停地提示,这可能是他回到正常生活的关键。他试着动手撕扯,捏揉,卡片始终保持完好,没法撼动分毫。
那么,按文字的意思,这卡片上的圆盘是个时钟,指针绕一圈回到 12 点钟时,他就能回家。但问题是,画面还能动不成?沙威尝试用手指抚摸指针,果不其然毫无反应。这样的话,就只能等它自己动,如果这真的是个时钟,就一定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转动。
但这个时间是多长呢?一天?一周?一个月?还是一年?甚至……十年?
沙威单手扶额紧闭眼睛,牙齿不自觉地磨得咯咯响,另一只手用力捏着柔韧的卡片,一些十分久远的记忆,从心底最不想触碰的地方隐隐浮现:他站在人群中,看着面前被两个警察捉住的中年女人拼命挣扎,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得意。
“你这个混账狗崽子!”那披头散发的女人粗鄙的脸扭曲着,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丧良心的东西!我诅咒你只能孤独痛苦地死去!没有任何人会为你哀悼!”
记忆戛然而止,沙威的大手将卡片紧紧攥住,随后用力将之团成一团塞回口袋,翻身冲着椅背躺下,努力将所有杂念赶出脑海,让疲乏的躯体和精神渐渐沉入睡眠。
——
第二天又是个普通的工作日,处理了一堆鸡毛蒜皮纠纷的沙威督察,疲惫地坐在办公桌前,边灌咖啡边奋笔疾书。已经快到下班时间,当他正与最后一部分文书工作搏斗时,楼下值班警察跑上楼来,递上一张带有封泥的纸条,说是一个女乞丐送来的。
沙威眯了一下眼,伸手接过纸条拆开,熟悉但丑了许多的字迹出现在眼前:先生,我已得到您需要的新息。请在下午 6 点到拉塞佩德街冬口,路左边第二棵大书旁边来。
啊,这两句话三个错别字和拼写错误的纸条,让沙威的记忆飞到了某个圣诞节前通宵加班的夜里。他忍着笑,提笔再次圈改出所有错字后,将纸条原样折好揣进兜里。等终于搞定所有文书公务以后,时间已经快要 5 点半,沙威紧赶慢赶几乎一路小跑,才堪堪在教堂钟声鸣响 6 次的时候,站到了第二棵行道树下。
街道上行人和马车来来往往,行道树下却少人驻足。沙威在树下等了一会,却没有看到目标,正在他抱着胳膊来回踱步时,一个小石子飞来,落在不远处的街道地砖上,咕噜噜地滚到了黑色的靴跟后。高大的督察循声望去,只见远处街道分支的巷口探出半个戴着难看便帽的栗棕色脑袋,正犹豫地冲他点头。
“为什么不直接过去找我?”
沙威夹着警棍信步走进巷子,面对又后撤了好几步、将自己隐于楼宇阴影里的艾潘妮,不解地问道:“难道你正在被什么人威胁?”
“这理由不是显而易见吗?”艾潘妮略带紧张地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裙子和披肩,眼神避开沙威的视线,耸耸肩故作轻松地答道:“没人威胁我,但您这样体面的先生,不应该被人看见跟着我这样一个女人。”
黑发督察感到胃里似乎被人捏了一下,难受和恶心的滋味翻涌上来,心里不太好受:“我不觉得你有什么问题,没理由不和你走在一起。”
“……是、是吗?”似乎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艾潘妮的表情有点怔愣,但她很快就恢复原状,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感谢您的肯定,不过我也不想让太多人看见,以免他们以为您对我有意思~”
这确实是个理由充分的借口,可艾潘妮的谎话表演,一向在沙威面前完全不够看。不过现在他只是轻轻摇头叹了口气:“好吧,我能理解你的担忧,但你把我带到这里,不仅仅是为了玩捉迷藏吧?”
说着,督察先生掏出了带封泥的纸条递还给艾潘妮,她自然地展开扫了一眼后,因饥饿而苍白的脸立即红了起来,颇为尴尬地将纸条揉成一团塞进口袋,眼睛盯着地上的赤脚低声问道:“您昨天许诺,要是帮了您就会报答我,这事当真吗?”
“当然,公职人员必定言而有信。”
女孩琥珀色的眼睛在地面和沙威的胡子之间来回扫了几次后,似乎选择了相信他的话:“我今天找了我兄弟,搞到了您家的地址。”
“是吗?那么……”
“我会带您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