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铺地,树影婆娑,夜风抚过少年精致俊美的面容,略过他沾着水汽的长睫,将他面上的泪痕吹干。
他用大氅将怀里的女子围了个严实,稳稳地抱着,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睡颜。
怀中的她看起来睡得相当安稳,面上一派恬静释然,尽显温婉。这般明艳的长相,睡颜却十分乖巧。
脸颊与她的额头相贴,朔玉望向那轮时隐时现的残月,嘴里哼唱着她没唱完的那首童谣。
“水波轻轻摇,印遐河畔娃娃瞧,捧起水来……”
不厌其烦地唱了一遍又一遍。
明明是一首再平常不过的民间小调,他如着了魔一般,不知疲倦地吟唱了许多遍。
唱到胸口隐隐作痛,如同被撕裂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唱到喉头发紧,一低头,泪再次决堤。
他再也唱不下去,紧咬牙关,将喉间的哽咽悉数憋回去,合上了眼睫。
“小山君。”
他出来太久未归,大长老不放心,兜兜转转寻到了这里,静默良久后,终于出声:“带着公主与我一道回去吧。”
朔玉却不应,只是将怀里的人牢牢抱紧,哄孩子似地晃了晃。
远处,药婆婆缓步走来,规劝道:“朔玉,带公主随我们回家吧。”
朔玉看向同样红着眼眶的药婆婆,胸腔内那颗极速跳动的心脏再次被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将他重创。
“你们都瞒着我。”
声音喑哑无比,他悲戚道:“你们都和公主……一起瞒着我。”
他知道公主中了诅咒。
在他将那根银簪插进社君胸口的那一刻,社君在他耳边说,自己以命换命对明棠下了个诅咒。
即使不死于那场漫天大火,也会因诅咒蚕食性命而亡。
这是社君一族对印遐国先帝的惩罚,不听“天命”的惩罚。
在社君看来,人族寿数短暂也贪生怕死,此诅咒无疑是绝佳的复仇方式。
只因明棠是人族,改变不了身为凡人必死的命运。
他一直都知道。
比任何人知道的都要早。
白日里,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像平日那般无忧无虑,同公主憧憬着往后的每一日。
到了夜间,他将早已翻了个遍的医术古籍再次拿出来重温,只为寻到一星半点能够解掉诅咒的法子。
而公主知晓后也选择对他隐瞒,他很配合,一直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可每每不在她身边时,他便心如刀绞,他不敢去想这样漫长的岁月,这世间他最在意的人若是离去,该多煎熬。
不。
她不会离去。
只要他将公主记牢,记住他们在一起发生的所有事情,她便得了长生。
永生永世。
大长老面上一派平静,内心却打起鼓,他自然知道明棠公主在朔玉心中的分量,他们相伴数载,是旁人无法介足的情谊。
若是灵族有以命换命的秘术,他想,朔玉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将自己的寿数与明棠共生。
他唤道:“小山君……”
“公主睡着了。”
朔玉却不愿听任何声音,抱着明棠起身,头也不回地下了山,“不要吵醒她。”
他答应好的,回去之后要为公主堆个小雪人送给她。
他才不要失信于她。
*****
灵衔山的雪彻底消融,朔玉不再去山中巡视,整日枯坐在医阁,浇公主种的花,用灵力维持她堆的雪人,不让其融化成雪水,对着她作的画一遍遍临摹。
每一日,大长老都会来找他。
他陪在公主身边太久,对她的想法了如指掌,大长老次次前来,又欲言又止,想来是答应了公主,将他的记忆封印。
朔玉哪里能忘,说好要去找她的,若是忘了便再也寻不到,他才不要当个无信之人。
堂堂一山之君,若是无信哪还有威信,说出去岂不是要叫人笑掉了大牙。
索性,他每日不厌其烦地对大长老重复:“长老,我不会忘记公主的。”
“不必再劝我。”
大长老深深地叹气。
朔玉也在心里叹口气,以前他贪玩总爱跑下山的时候,大长老总是这般叹气,说他顽劣不改,如何堪当重任。
如今叹气再也不是因为他贪玩,他也没能松口气。
大长老依然在叹他。
想来是叹他去掉一身顽劣,叹他如今一蹶不振。
朔玉沉吟片刻,决定不能再让大长老整日跑来叹这口气:“印遐国覆灭,只剩我一人留在她身边,我不能再忘了她。”
大长老也有自己的原则:“我答应了明棠公主。”
可他哪里能抝得过说一不二的小山君,待了半晌后便独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