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是子夜时分了。
她是第一次到马家坝子,原来是什么光景不知道,只见此处烧了一堆堆火塘,哭天喊地的人们遍布在每个火塘边上,处处充满了压抑的气息。
而前面那黑压压的废墟里,依稀能见几个火把闪过去。
忽然,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哭声。
回头望去,原来是二婶潘氏,她娘家也是这马家坝子的,她老娘为了救侄儿,被活埋在里头,虽是晓得位置,但都这么久了,挖出来怕早就没了气儿。
所以这会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但周梨也顾不上去可怜或是安慰潘氏,因为这四面八方都是凄惨哭声,尤其是听说那边的山头还时不时地有山石塌下来,她更是担心元氏和白亦初。
只忙在人群里找他们俩的身影。
这间隙,也跨过了不少从泥土里被挖出来的尸体。大部份是亲人还没闻讯来,此处的地甲也一并埋在里头了,所以这尸体虽是叫临近的人给挖了出来,却没个人管理,就这样乱七八糟地堆放在一处。
县衙门的人听说明天中午才能到,这会儿就镇子上来了十来个人,可是又能做得了什么更何况如今又半夜更黑灯瞎火。
她也不敢往那马家坝子的废墟去,就只在边上找元氏和白亦初的身影。然就在她跨过一堆还没远亲来认领的尸体时,脚踝忽然被抓住了。
虽是夜深,四周又都是尸体,但周梨第一反应并不是诈尸,而是这些所谓的尸体里怕是有活人。
立即便举着火把转身,只将果然一只沾满泥土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脚。
若是别的小姑娘,只怕这番光景已经吓晕死过去了,她倒是冷静,只顺着火把照到那人的身上,一面冷静出声,“你别动,我先看看你身上的伤。”
对方听得这话,像是长长松了一口气一般,也放开了手。
周梨这才看清楚,对方是个十岁的青年,身上都是泥土和血迹,她一个外行是看不出来到底哪里伤了。但对方脸色土灰,怕是内里遭了伤。
于是只轻声安慰道“你稍等,我去叫人。”
可是这时候最缺的就是人了,她四处寻了一圈,竟然只发现挽着裤腿的周天宝。
周天宝一脸的苍白沮丧,显然也被这光景吓着了,没了往日的嚣张跋扈,满脸的泥土也不得空擦拭。
看到周梨照样诧异,“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听二叔公说,叫她看家了么
周梨也顾不得解释,只朝他指了指堆着尸体的那头“那有活人。”
周天宝听完,倒也没半点犹豫,“我刚才瞧见我爹了,我去叫他。”
周梨闻言,紧随其后,想着若是二叔这头在忙,自己看看能否帮忙。
不想她追上去了,只听得那老杉树下面传来二叔的尤为冷漠的声音“既然堆在那边,自然是有道理的,你去管这闲事作甚”
这话不但周梨诧异,就连周天宝也愣住了,“可是,可是梨丫头说,还有气儿。”
“那也不见得能救,反正你不要多管,与其到处吓跑,不如早些领你娘回家去。”周老二的声音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就刚才听人说,谁挖出来的尸体,到时候衙门的人来了,就上缴,是能得到的一定的辛苦银子。他想小子这去人家尸体堆里抬人,不是得罪人么更何况既然已经堆到那里,怎么可能还能救得活
反正周老二如今也在琢磨等天亮后,带着周元宝和周玉宝挖尸体管衙门换银子的事情。
反正这档子事儿,他们不做也有别人做,白来的银子不要白不要。
周天宝从那老杉树下的阴影里走出来,眉头拧成一团,他到底是个十岁的孩子,平日里虽然是调皮了些,但是在生死面前,到底是有几分血性的。有些不服气他爹周老二的话,心想看都没去看,怎么就觉得救不活了
一抬头看到周梨,想到她多半听到了那话,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大步走过来硬气道“他们不管,咱管”
周梨也没多想,只同他折回那死人堆里,周天宝将火把叼在嘴里照亮,和周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那青年从死人堆里抬出来,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将他给放好。
夜里终究是冷了,两人在旁边点了堆柴火,好在这会儿人烟少,谁也没留意到他们从人群里抬了个人出来。
毕竟现在像是他们这样守着火堆守着难免的太多了。
只是两人虽算是将这人安顿好,却也不知该如何救他,只是听那人半响没了声音,周梨有些担心起来“他不会没气了吧”说罢,伸手去试了试。
周天宝目光到处乱飘,似在寻找什么一样,“眼下就咱们村的郎中和镇子上的一个大夫,根本就忙不过来。偏他又说不得话,不然告诉咱们哪里不舒服,也好对症下药不是。”
不想话音刚落,那青年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胸口好似那水波浪一般上下起伏着,胸腔里更是发出一种奇怪的咳咳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