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门边墙角,随处可见倒下的尸体,血污溅得满地都是。长街的尽头,一个窈窕的身影背着火光,缓缓向他们走来。那是一个容貌极盛的少女,一双横波目,两弯柳叶眉,冰肌玉骨,花容月貌,不外如是。少女一身缟素,手上抱着一只白色的兔子,远远地看着诸长泱,盈盈一笑,说道:“孤蓬,你回来啦。”诸长泱直直地回望她,凛然道:“苏缇。”“她就是苏缇?怎么会?”殷堪为脸上露出惊异之色,“难道当年屠城的人……”他没有把话说完,实在是这件事太也不可思议。当年屠尽丝香城的人,竟然并非猲狙,却是故事中那个被献给猲狙,并最终死去的柔弱少女。君倏神色倒是没有太大波动,只淡淡道:“她入魔了。”烈火映照下,隐约可见苏缇那如秋水般潋滟的眼珠子,正慢慢地变成红色,就跟她手上的兔子一样。苏缇道:“孤蓬,你一去昆仑,已有数载,听说你技艺大成,已是剑道上赫赫有名的天才仙少,我很为你开心。”声音缓缓,不慌不忙,与四周惊慌失措的人群形成鲜明的对比。诸长泱看了看那无边火海,又看了看苏缇,只觉得心头堵得慌:“你为什么?”苏缇脸上仍是盈盈地笑着,笑容中又透着一丝漠然,手上轻拂着兔子的皮毛,说道:“这些人太可笑了,不敢去反抗于猲狙,却要将一个弱质女流绑上花轿,送去给它来换取自己的一时安宁。”“你们看看,这城里有多少素日里自诩威风气派的‘男子汉'',这种时候,又全成了懦弱无能之辈,真是可笑至极。”苏缇右手一扬,长街的尽头处便有一道人影凭空升起,那身影矮矮胖胖,正是诸长泱他们傍晚所见那位城主。不过此时城主披头散发,那身锦衣华服上沾满了血污,满头满脸污秽不堪,脖颈上还缠着丝丝缕缕的魔气,已然气息奄奄,命悬一丝。依稀可以看到他的嘴唇在轻轻地翕动,大约正在求救。城主就这样以一种极惨烈的情状,被高高地悬吊在半空之上,这可怖的一幕瞬间让满城更加惊恐,喊声更剧。苏缇微微一笑,“城主最是威风,亲自上得我家,让我爹妈将我交出,我爹妈不肯,便让人把他们都杀了……”“城主当时怎么说来着……‘为了丝香城的安危,献出一个女儿又有何妨,难不成连这点责任都不愿尽心’。倒好似,我爹妈才是这丝香城的城主一般。”语调仍是淡淡,不快也不慢。诸长泱心中不由一恸。不怪送亲之时,那竹屋前只有城主和一帮与苏缇非亲非故的人在张罗,她的父母却一概不在,原是叫城主杀害了。他看着眼前一身缟素的少女,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从送亲开始,他就觉得这件事极不合理。不单是这一件,古往今来,所有将少女献给妖邪鬼怪抑或所谓神明去换取一时安稳的行径,通通都不合理。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好一会,诸长泱叹息一声,说道:“这城中有许多人是无辜的。”妖邪作乱,凡人一如草芥,很多人根本没得选择。苏缇笑容不变:“我也是无辜的。”螓首微微往旁歪了歪,露出少女特有的略带一丝天真的风情,眼珠子却是嗜血的颜色,直勾勾地盯着诸长泱,“孤蓬,你千里迢迢赶回来,又是为了谁呢?”诸长泱脑中乱做一团,他以前在电视剧中看过许多天灾人祸,但毕竟隔着屏幕,总少了一些真实感。而现在,他成了屏幕里的人,那些惨烈的景象就在他面前活生生地上演。这对于任何一个在和平年代中长大的现代人,都是极为强烈的冲击。即使知道这些只是记忆,只是幻境,仍让他心头哽得难受。他以为自己应该无话可说,事实上,作为诸长泱本人,此时此刻确实无法作出任何评价。但在苏缇的话问出之后,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陌生的记忆片段,一股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他回看苏缇,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淡淡说道:“任何一个地方发生这种事,我都会来的。”“你当然会来,你可是天生仙缘的道者。”苏缇莞尔一笑,丝毫不感意外,“从你决定离开丝香城去昆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的心里只有大道、苍生。我也好,任何一个人都好,在你眼里,都不过是大道下的蝼蚁,苍生中的一粟。你不会为一个人大动干戈,但一定会去救满城的百姓,因为这是求道者的历练。不过……”她顿了顿,仍是一派天真的模样,“在我看来,你我并没有什么区别。你真正在乎的,并非所谓天下众生,而是你的飞升之道。”这些话很尖刻,诸长泱心中却感到一片平静,并不因此恼怒。似乎一切诚如苏缇所讲,而自己也无从掩饰或反驳。与此同时,那些被历史尘埃所掩埋的故旧往事也一一在他的脑中浮现。当年孤蓬背井离乡,去往昆仑学艺,不消几年,剑意即成,于是下山历练。途中忽然听闻故地消息,说道大妖猲狙在丝香城一带作乱,并强迫城民将城中美人嫁他为妻,城民请去的修士不敌猲狙,恐怕只能被迫听从。孤蓬当即改道回乡,其时他尚不知道,猲狙想要强娶的女子,正是苏缇。他想做的,乃是擒杀猲狙,救下丝香全城。可惜当年传送阵不如现今这么发达,孤蓬辗转回到丝香城时终是晚了一步,整座城市已经被屠戮殆尽。孤蓬初时以为这一切乃猲狙所为,循着残余的气息在城外竹林中找到了猲狙和被掳走的新娘。他轻易打败了猲狙,揭开新娘所坐花轿的轿帷,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