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热气腾腾的夜宵时,程朗总会在路过的同时投下居高临下的眼神。
戎真知道他自有一套自己的规矩和准则,饿的话吃、不饿的话就不吃,因此她看不懂程朗的眼神,是对她不雅吃相的鄙夷呢,还是对她管不住嘴的鄙夷呢,还是对她整个人的鄙夷。
她也是后知后觉发现,整个剧组程朗对她态度最差。
本来她只是被看中了皮相,结果对上镜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活了二十年,头一遭知道自己很有演戏天赋,吴导嘴角翘起来之后就没歇过,所有人都很照顾她。
徐曼君那边也是各种劝诱她签约,但那时戎真一根筋地认为自己和演艺圈这圈半毛钱关系不搭嘎,只是路过客串凑个画面,马上就会回到她真正的生活,寒假一共也没几天呢。
后来戎真扪心自问过自己当初是否真的一丁一点都不曾向往过那个光怪陆离的圈子。
答案是肯定。
她看着,觉得很远。
世事难料。
说差,实际情况也没字面意思上严重,他没做什么,没欺负她没孤立她,但明显对她区别待遇,好像就是对她哪里不太满意,换做以前,高低要教育几句,但以前是以前,现在他们彼此保持着绝对距离。
戎真第一次认识到演员的厉害,不但可以做到戏里戏外两个人,更能千人千面。
但当年耿耿于怀的事,现在再看,也只多一声笑罢了。
她不但入了圈,也开始承担女艺人“天职”的担当。
戎真吃完馄饨,只再吃了两个水晶虾饺和一块马蹄糕,主要靠程朗践行了光盘行动后,两人再一起把餐盒理了。
程朗拆了烟,以眼神询问戎真的意见,戎真说:“给我根。”
他微有点诧异,但还是给了戎真一根,自己再拿了一根点燃,深吸了一口后,把打火机递给戎真。戎真手指夹着烟,嘴唇浅抿住烟头,没接,程朗便直接靠过来,左手虚拢,帮她把烟点燃了。
“啪嗒”轻响,火苗燃烧空气的味道,还有一直若有若无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香气。
戎真的确很久没抽烟了,吸了一口味道太重,她皱了皱眉,但浸漫在淡淡的烟雾中之后,倒也还能接受。
最后她只尝了几口,看着手里的烟白白燃断。
半支烟后,她问程朗:“你为什么接这部戏?”
程朗反问:“不能接吗?”
“你想和我拍戏吗?”
“想,你呢?”
“不想。”戎真丝毫不给面子。
程朗吸了口烟,两颊微陷,问:“为什么?”
戎真感觉得到他背后其实并不深究这个原因,只是顺应她而已。
戎真吐出两个字:“别扭。”
他的眼睛一直都像海一样平静深沉,程朗吐了一口烟雾,轻敲掉了燃尽的烟灰,海水是咸的,他的语气则不咸不淡,一句“知道了”,却又带笑说了句:“那现在也没办法了。”
被尼古丁多少麻痹了一点神经,而人在放松状态下会露出原型。
“所以你为什么接这个剧本?”
程朗顿了顿:“你想听什么样的回答?”
戎真把烟灭了,嗤笑了声:“当然是真实的回答。”
“这个剧本算是我手里比较好的。”
戎真不信:“张导那部呢?”
程朗在烟雾中微微眯了眯眼:“剧本敏感,早着呢。”
“没了?”
“你说要真实的回答。”
“那假的回答是什么?”
“你想是什么就是什么。”他的声音低到有些缥缈。
短暂的沉默里,戎真忽然觉得他们在演戏,都在观察对方的神态、动作,等待下一句台词,见招拆招。
明明她是真的想问一句真话。
戎真切实地意识到这场戏他们可能还要继续演下去,太久不见的人,回忆亘于时间,近似自卫般地想要隐藏自己的所思所想。
黑色沙发上穿着白色浴袍的男人,神情淡漠,指尖一点猩红。
“好,那我先走了。”
程朗也说“好”,戎真站起身,他却突然看向她:“不过你那一拳打得我的脸真的很疼。”
说完,他重新低下了头,向前探身想把烟灭了,脸颊被一双手轻轻抚上。
微凉,微烫,微红。
烟头在不规则烟灰缸湮灭的同时,她的睡裙拂过他裸露的膝盖。
他们保持着这个大概像是天鹅交颈的姿势对视了两三秒,不含情脉脉,说不清彼此是否都在等待对手首先露出破绽。
戎真用手指仔细地描绘了一遍那一块浅浅的红肿,因为距离得更近,戎真感受到两人呼吸的频率渐渐趋同。
他宽大温暖的手覆上她的,粗粝指腹若有似无轻轻摩挲,然后把她的手拿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