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贱民下仆!稍不注意,就敢偷懒?!”
皮鞭抽在那黑黄的脊背,立刻便绽出一道刺目的血红色。
被鞭挞的民夫却不敢有丝毫怨言,赶忙迈动沉重的脚步,身后拖着的石块让他已经筋疲力尽。
可他咬牙忍着剧痛,不敢吭声,他知道,自己越是惨叫,酷吏就会越兴奋。
“哼,再敢偷懒,加你三年徭役!”
恶狠狠地恐吓了一句,酷吏一脸得色,他最爱这种对他人呼来喝去的快感,让他能够真切感受到自己手中有一种名为权力的东西。
这片已经平整的荒地上,汗浸泥土的民夫,还有数千人。
徭役,无论时局动荡与否,无论是谁掌权,它都是压在无数百姓头上的大山。
东汉末年,服徭役的民夫,不仅没有工钱,还要自带干粮,因为徭役而起义的事件,也数不胜数。
服徭役,不仅仅意味着随时都可能被累死或打死,更意味着家庭中会缺失一个主要的劳动力。
辛辛苦苦种下的粮食,因为没有壮劳力收割而烂在地里,或被巧取豪夺之事,屡见不鲜。
贤明的君主,都会严令不可在春种秋收这样的季节征辟民夫。
可如今,山河破碎,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无比微弱,这些民夫能不能在秋收之前被放回去务农,谁也不知道。
毕竟,这片荒地上,可是要修建刺史大人亲自批示的建筑。
各级官吏的吃拿卡要、刁难怠慢,本就让这项工程进度迟缓。
民夫又都是面黄肌瘦,食不果腹,顶着酷暑和烈日劳作,效率低下。
眼瞅着八月将尽,距离十月愈发接近,不仅是民夫们焦灼难耐,地方官员也焦头烂额。
“唉~周大人,这现场,您也看到了,以我之见,十月之前,恐怕是不能完工啊!”
“孙大人,完工之日倒是小事,大不了多给别驾塞些金银罢了,终究能应付过去。
可民夫不能及时归田,吾等县令可是苦也!今年的粮税,要如何是好?”
工地旁的凉棚里,汶山县令周屏一脸的苦涩,整整3000壮劳力,已经是汶山县半数的劳动力。
若是这些民夫不能在秋收以前回乡,恐怕今年的汶山县,绝对是交不出来粮税的。
毕竟,地方豪强们的坞堡旁边,虽然有地有人有粮食,可人家才不会像屁民一般乖乖纳税!
到时候刺史郗俭可不会放过自己,轻则官位不保,重则秋后问斩。
“唉!如今这世道啊,要如何才能为官?孙兄,若是真不可放人,我也只能辞了这县令便罢!”
周屏也没办法,他都亲自来了,人家还是爱搭不理,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他是五年前举的孝廉,自身却并非豪门大户,做事又不肯取之务尽,以至于竟然被这徭役逼上了绝路。
见周屏的话不似作假,被派来督造的孙质也不由得有些慌了,主要是怕周屏撂挑子不干,刺史追究起来连累到自己。
“哎呀,我的周大县令!你这脑筋怎么就转不过弯来呀!
如今秋收之事虽然耽搁,可你不是还有县兵嘛~我知道县兵才几百人,可多少能收一些,大不了收些带青的,总也能充数!
最重要的是,你派县兵去收,可就不是几成的税了……收多少,可就有多少!”
看着孙质脸上的诡笑,周屏拳头捏得死死的,这法子确实能解燃眉之急,但是却把百姓直接逼上了死路。
毕竟,百姓要交的,可不只是粮税!
地里的粮食都被县兵收走,他们不仅颗粒无收,还要继续交人头税等各种杂税。
“周大人,世道如此啊!你倒也不必过于忧虑,哪个百姓家中,没有几十石的存粮啊?
哪怕今年因为支持您这父母官,而没有收入,可明年,您也可以给他们降低税赋补偿嘛!”
似是看出了周屏的不忍,孙质脸上有些不屑,他是真的认为,百姓家中存粮,纵然比不上自己家,可几十石总该有的吧?
他本来想说,让周屏许诺多给当地的地头蛇们行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来换取他们的支持,到时候要粮有粮,要人有人。
可他也明白,这位周县令,是个好官,和豪强们的矛盾不是一般的大,又出身寒门,和豪强们玩不到一块儿去。
便也没有说出来自讨没趣。
“周兄啊,解决之法已经告知,吾便先行告退了,好自为之!”
拍了拍周屏的肩膀,孙质便出门,在护卫们的簇拥下离开了。
而周屏紧紧捏着的拳头,已经有些发白。
“怎能如此……怎可如此……我大汉的天下,真的要亡了吗……”
周屏暗自垂泪,痛苦的低语,没有人听到。
他是一个好县令,他知道,百姓家中,莫说几十石,就是几石的粮食都不一定有。
如果今年秋收不利,很多百姓就连活过第二年都难,更别说各种无情的税赋。
到时候,整个汶山县,必然是饿殍遍地,百姓们因为实在活不下去,只能逃离户籍,沦为流民。
“诶,你看,是周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