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五湖楼演的这一出乃叫《长恨歌》,只是却不是大梁近来流行的那一折,而是从旧时传下来的曲文。
故事大抵相同,只是里头唱词情绪却有些微分别。
前世在宫里,沈明嫣也看过这一出,只是看完这场戏不久,她便见弃于君王,被打入了冷宫。是以她其实并不喜欢这一折。
只是姜筠与程延无辜,她倒不会将心里的不痛快发泄在无关之人身上。
不得不说,这五湖楼的戏能这般出名,确是有些不一般,台上的角一开口,就让人立时被吸引了注意。
这戏又是个荡气回肠的,似姜筠这样的小姑娘,不多时便沉浸其中,或笑或泪,仿佛自己回到了那故事的年代去似的。
“怎么看个戏,还看哭了?”沈明嫣拿出帕子,递到姜筠面前。
又一幕结束,姜筠方回过神:“嫣姐姐,那分明是有情人,怎的就不能终成眷属呢?”
沈明嫣淡笑:“谁说有情人就要终成眷属?这世间又不是唯一个‘情’字,人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要走的路,哪能什么事都为儿女情长让路?”
“嫣儿妹妹竟是这般想?”程延有些惊讶。
沈明嫣看过去:“程公子不这么认为?”
程延笑笑:“倒不是,只是我见嫣儿妹妹年纪也不大,却不想竟与寻常姑娘如此不同。”
姜筠擦擦眼泪,看向程延:“表兄也未曾认识几个姑娘,如何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筠妹妹此言差矣,这《长恨歌》虽是这位新角第一次登台,却不是第一次在五湖楼开戏。往常每每演这一出,席间女子大多垂泪,无不为台上相爱之人哀戚,是以我才说嫣儿妹妹不同。”
沈明嫣摇摇头:“程公子只是瞧见旁人垂泪,却也未必知晓垂泪之人的想法。她们也许当真是为相爱之人叹息,可又也许,只是与那无辜命丧黄泉的深宫女子心有共感罢了。”
“心有共感?”这倒是程延未曾听过的说法。
沈明嫣看向台上,这出戏已上演最后一幕,恰如她前世于冷宫见祁珩最后一面。
这世上的男人未必知晓女子行路艰难,自然也不明白,她们的泪,不一定只为感天动地的爱情而流,却也为挣扎不得出路,无法自立于世,如飘萍无根逐流的自己而流。
程延看向沈明嫣,这位姜嫣妹妹,似乎和他所想的完全不同。
她分明只是看着戏台,却又好像看到了别的什么事。她也不过十七八的年纪,何来那般感触呢?
二楼上,裴礼自然看到了那位明显盯着沈姑娘看的程延。
“这姜姑娘的表兄有些意思,他帮人买铺子,买着买着,还买到了五湖楼来。”裴礼忍不住阴阳怪气,“这人在程家并不算出色之辈,如何能配得上沈姑娘?”
“那什么人配得上?”裴倾忽然问。
“那自然是……”裴礼说到这,忽然反应过来,忙道,“公子,属下多话了。”
裴倾未作答复,只是又看向沈明嫣的方向。
相隔太远,他并不能听清那姑娘席间与程延说了些什么,只是甚少见她如此放松的模样,倒让他瞧那程延有些不顺眼起来。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裴倾兀自饮进一口酒去。
他这又是做什么呢?那程延一个年轻后辈,又并非徐茂存一党,他费这些心思做什么?
“等会在外头候着,和沈明嫣说,我有话与她讲。”
“这么晚了……”裴礼有些惊讶。
“有什么不妥吗?”
裴礼觉得公子的心情似乎更不好了,赶忙应下:“并无不妥,属下这就去候着。”
*
晚膳用得颇好,沈明嫣终于觉得自己从那行船的不适中恢复过来,难得地吃得甚饱。
戏也确实不错,除却她自己有心结未解外,今夜倒过得比昨夜好了许多。
戏已唱罢,五湖楼内的食客也用完了晚膳,此刻正三三两两往外走去。
沈明嫣自也起身,跟着程延和姜筠朝外面去。
只是才出了五湖楼的门,便有一熟人迎了上来:“姜姑娘,我们公子有请。”
程延倒是谨慎,见来人是个男人,便挡在沈明嫣和姜筠身前:“你们公子?这么晚了,邀请一个姑娘?”
姜筠见状,连忙上前拉住程延:“这位是裴大人身边的侍从,裴大人你总知道吧?”
程延虽不在朝堂,但跟着程家长辈也见过些世面,裴倾的大名还是听说过的,一听姜筠这么说,面色变了变,不过他倒没着急让开,反而扭身看向沈明嫣。
“嫣儿妹妹,你认识裴大人?”
沈明嫣走上前:“表兄不必担忧,裴大人与我相熟,想来是有什么事交代,劳烦表兄和筠妹妹稍后片刻,我去去便来。”
自今日见面,这还是沈明嫣第一回称他“表兄”,程延忽觉心跳得快了些,正要开口,却是裴礼先出了声。
“两位可以先回去了,待说完了事情,我家公子自会送姜姑娘回府。”
沈明嫣面色变了变。
程延才刚承了一声“表兄”,如今便俨然拿出兄长气派来:“如此深夜,恐怕……”
“表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