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为宫中供应桃花酒的酒坊,看来此行任务,不日将会完成。”
他一边说,一边将一枚白子落下,这棋盘上原本就是白子占了上风,如今杀势更为明显,几呈胜局。
裴倾不慌不忙:“若非有徐老支持,裴某行事也不会这般顺利,这一切还是徐老的功劳。”
“老夫以为裴大人是聪明之人。”
“哦?那依徐老之见,裴某是做了什么不聪明之事?”
“历来豪门望族,人丁众多,若是只依靠族中几个子弟出人头地,旁支倒要与流民无异。对于这样的事,裴大人怎么看?”
裴倾抬眼朝对面的人看了一眼,视线重新落回棋盘之上:“既是‘豪门望族’,却只有几个子弟得有建树,可见根基不深,教养有失,徐老以为呢?”
徐茂存被噎了一下,捏着棋子的手指紧了几分:“供养人口越多,所需财物便越多。假使以十亩之田,却要养百口之家,裴大人以为,孰多孰少?”
他的意思再明确不过,如他们这般豪绅,背后必有大族,族中人口必然众多,所需的钱粮自然更多。所以他们才要广泛买入田地,才要尽己所能扩大生产,他们所行之事,非但无错,还是在为朝廷解决更多人生存的问题。
可这里头却偷换了概念。
谁家有多少田,依照大梁旧制,要么是祖上一直在此,称祖产;要么则是买地购入,银地两讫。不管哪个,官府有记录,乃是公平公正,似徐茂存等人这般,买了十亩,却称九亩,从中省却各类税银,这是贪得无厌,可不是为了一口吃穿。
裴倾落子,淡淡开口:“科举及第者,朝中为官者,不事农桑,不理庶务,却有吃有穿,此为天下供养,徐老以为,这些供养,与田中耕种者比,孰多孰少?”
徐茂存落子之手顿在空中,抬头看向裴倾。
旧诗云:“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
他不傻,如何听不出眼前这位年轻的裴大人,是在点他呢?
啪!
他落下一子,一眼望去,这棋局之中白子几已大成,黑子奄奄一息。
“裴大人,你是聪明人。老夫与聪明人说话,不爱卖关子。老夫在金州这些年,日子久,事情多,若是裴大人一门心思就要查下去,恐怕可赶不在年前回京了。”
裴倾拾起一枚黑子,似在思考。
“徐老说笑,裴某与徐老宴饮甚欢,只想择商队优者,回京复命,哪知要查什么?”
“裴倾,这些日老夫只当你安分,所以与你井水不犯河水,可你若执迷不悟,那日酒后所言,老夫可就不知能不能记清了。”
裴倾并未立时答话,而是执起那枚黑子,抬手点于棋盘之上,几近无声。
“徐老,胜负已分。”
他忽然起身,朝徐茂存浅揖:“裴某还要与诸位商家商议何日启程归京,并第一回运送多少桃花酒的事宜,今日便先告退了。”
“你!”徐茂存牙关咬紧,低头去看。
却见那棋盘之上,原已式微的黑子竟是从绝境中杀出一条路来,生生将他白子之气斩断。
他再抬头,那位年轻的首辅大人已转身离去,正光风霁月,朗若明星。
“徐老,这裴倾执迷不悟!”
人走了,自屋内屏风之后,走出一个人来,正是这几日焦头烂额、官司缠身的齐抱薪。
徐茂存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方才那一盘棋。
齐抱薪见无人回话,又回头来看,他于下棋并不精通,只见徐茂存手边是白子,便道:“那裴倾执黑先行,乃是占尽便宜,徐老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徐茂存却摇头:“此人心性至坚,恐怕那沈明嫣不过是障眼法,留不得了。”
齐抱薪不懂,他却明白,这残局分明黑子已被杀入绝境,若一般人见了,早就放弃,他却生生另辟出一条路来。
国公爷还是太心软了些,这一回,他只能自行处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