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那场雪,时停时续,又下了一日,至后一日早晨方停。
日光澄澈布于其上,那细雪仿佛夹杂了细碎的琉璃,熠熠生光。
便是在这般大雪里,远离上京许久的明镜司司长李况暗中回到了宫城。
祁珩靠坐在御书房的椅子上,闭目听着李况向他回禀金州等地发生的事情。大部分与杜元良、宋思白几人呈上的奏报相合,但到底略有不同。
“金州解围那日,奏报出城,紧跟着就传出逆党消息,裴大人被逆党所缚,传言道要押往建川。”
“那金州知州便什么都没管?”
李况道:“两方人马曾在金州城门前对峙,然裴大人不愿有无辜之人受他牵累,便命金州知州修书往上京,向朝廷回禀逆党之事,而他跟着那些逆党离开了。”
“建川府衙可说了什么?”
“不曾。建川城内风平浪静,不见一丝逆党踪迹。属下暗中去查过,目前只知逆党可能盘踞在建川一名为菁芜山庄之处,但其周边守卫严密,属下怕打草惊蛇,并未进入其中。”
“菁芜山庄。”祁珩笑了一下,睁开了眼睛,“他哪是怕影响无辜之人,分明是想借机回到自己老家去。”
李况自然知道祁珩说的是谁,只是他如今学聪明了,凡是牵涉到那位首辅大人的,务要缄口不言才是。
“沈明嫣呢?金州的案情已经发回来了,那徐茂存也在押解回京的路上,她还不回来?”
李况皱了皱眉,心里总隐隐觉得这话说出来会惹圣上不悦:“裴大人出事时,沈姑娘在侧,所以被逆党一并带往了建川,算算日子,如今想来快到了。”
砰!
祁珩一掌拍在桌案上。
李况不敢再说什么,自今岁上宫擢选后,圣上的脾气就越来越差,人也越来越有先帝的影子,沈明嫣更是逆鳞,他清楚得很。
那帝王长出了一口气,似乎终于得以压下些许怒意:“她就这么想躲着朕,不惜与从前最恨的逆党扯上关系。朕容着她胡闹,却不是让她这般猖狂。逆党,好一个前陈逆党。”
李况心中暗暗心惊,他奏报中鲜少提及这群逆党的来历,却不想圣上已然给他们盖棺定论,是为前陈的旧人。圣上的消息,又是从何处得来?
可他来不及细想,便又听得那帝王开口:“既有逆党,剿灭了就是。朕不日就派人,好好扫清这些大梁蛀虫。至于你明镜司,朕什么都不要求,带着沈明嫣回来见朕!”
李况心神一凛,垂首道:“属下明白。”
话音方落,张公公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圣上,崇明门出事了,国公爷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在宫门口求见圣上。”
“告诉他,大理寺和刑部会给他想要的答案,如果让他在府里等着他不愿,那就别怪朕请他到天牢了。”
张公公面露难色:“可他口中还呼喊淑妃娘娘,娘娘已往崇明门去了。”
祁珩目光变了变,忽然笑了一下:“这倒有趣了,你去瞧瞧,看看淑妃打算怎么做。”
张公公愣了一下,知晓自己多管了闲事,忙道:“老奴明白了。”
他匆匆退了出去,祁珩才想起此处还有个李况在,于是想到了什么般,朝着李况道:“你暗中去瞧瞧,若那淑妃拎不清脑袋,你替她拎着。”
“是。”
从御书房内退出来时,李况心情复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圣上竟越来越嗜杀。他本是明镜司司长,死在他手底下的人命不知凡几,可帝王不同,若是以前,祁珩可未必这就要要了淑妃的性命。
后宫女子而已,便是见识短了些,又有什么打紧呢?
他自然不会知晓,祁珩近来梦中已见从前知记忆,且深深觉得梦中那“祁珩”之失败,大半是败于美色之手。
祁珩自问亏欠了从前对他默默付出的沈明嫣,可他却又觉得,若非是因沈明嫣,他也不至被嫉妒迷失,以至于错信了裴倾。
此时,崇明门前已是一团混乱。
镇国公郑沥临带着家眷长跪,口中喊着要见圣上、见淑妃娘娘一面,陈明冤情。
旁边虽有御林军阻拦,但对方如今国公爷的身份尚在,他们也不敢行动太过,反而因此又聚集来不少同朝官员。
有来瞧热闹的,也有镇国公一党来跟着造声势的。
田亩一事上,他们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镇国公府出了事,底下那些人都不好过,自然要驳这一把。
他们想着,郑家到底在宫里还有位淑妃娘娘,再如何也比他们这些说不上话的强,自然都把希望寄托在郑芊墨的身上。
而郑芊墨也没有辜负他们的希望,这边叫嚷了一会,那位淑妃娘娘还当真从宫道上走来了。
内宫妃子,自然不好就这般面见这些外臣,然大梁历史上出过几位颇有能力的妃子、公主,故而这规矩倒更像是摆在那里看个新鲜,实际并无几人遵守。
只是郑芊墨到底谨慎,她竟是命宫人从淑德宫内抬了一架屏风,屏风先到,人后至,一张扶手椅,就放在崇明门前的宫道上,引那群臣面面相觑却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她却自若非常,坐在那椅子上,檀唇轻启:“本宫听闻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