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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裴大人这般说,倒好像是我狭隘了。”
两人已走至最高处,站在这一层向窗外看去,整个上京映入眼底,灯火璀璨如同星河倒影,而漫天星子似近在咫尺,眨眼间便要降落人间。
想来天星倒悬,不外如是。
裴倾站在她身侧,同她一起看向窗外:“沈姑娘这可误会我了,裴某所言,只为真心。”
“真心?”
沈明嫣扭过头看着他:“什么真心?”
裴倾亦回首迎上她的目光:“所爱无关山海风月,只从心始,终至白头。”
他本无心世事,苟延残喘所为不过真相,不过昭雪。
如今上京大街小巷都流传着寒衣卫的故事,故人瞑目,他自可孑然独去,省去污浊。
可他却平生贪恋,亦如红尘世人,生欲生念。
从未有那样一刻,裴倾会如此紧张地等待一个回答。
他一向算无遗策,便是横生枝节,也另有法子应对。可这回却不一样,任谁也无法知晓姑娘家的心思。
尤其是在意的姑娘,是平生第一次有所思、有所念的姑娘。
“沈明嫣,你可愿与裴倾成婚?”
天上谪仙人,本在红尘外,而他却自愿堕入凡尘,如天底下再普通不过的人一般,寻常巷陌,柴米油盐。
沈明嫣忽觉眼中氤氲一片。
她本以为这一世只得茕茕孑立,似落入天穹的星子,再不与周围的星辰相接。
可她却从未想过,原来看似永无交集的人,也会在冥冥中得到指引,在当相遇的时候,产生连结。
她拥住裴倾,踮着脚趴在他耳边,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答道:
“我愿。”
天河璀璨,有情人相拥相吻。
那一刻仿若所有一切都凝滞,他们的身边只剩彼此。
他的吻似轻盈,却又热烈。
烈火焚尽,便是涅槃。
*
“你说,沈大人什么时候会来?”
裴礼坐在摘星楼下的大石头上,靠着身后的树干看着枝桠间忽明忽暗的星子。
坐在树干上正擦刀的谢罪面无表情地回答:“不知。若想知晓,去酒馆问问就是了。”
翰林院的几位大人今晚照了个酒馆吃茶这事他俩自然知晓,年节本该吃酒的,但是因国丧在身,几个清流老大人不愿,只能跑酒馆里吃茶,也算今岁年节一桩奇事。
裴礼皮笑肉不笑地哼哼两声:“没有一点情趣。”
谢罪收刀入鞘:“你最有情趣。”
裴礼朝树上头撇了撇嘴,扭回头来一眼看见巷道另一头立的两个石狮子。
他似想到了什么,又忽然道:“哎,你还记不记得这条路?”
“记得。”谢罪木木地回答。
他当然记得,当年他缺衣少穿,就是在这条路上被公子捡了回去,后来学武艺,成了公子身边的死士,这么重要的事,他自然总是铭记在心的。
裴礼笑了笑:“你恐怕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谢罪低头看向那人头顶:“还有什么一二?”
裴礼老神在在地道:“说起来也巧,那时公子就是在这头瞧见了沈姑娘送你铜板,还有饼。”
“沈姑娘?”谢罪大惊,一下从树上跳了下来,“这与沈姑娘有什么关系?”
裴礼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条,平复了一下呼吸才接着道:“你不记得那时你饿得瘦猴一般,倒在地上,有个半大姑娘瞧见了,特意让她家里人给你买了两张饼吗?”
谢罪凝眉想了想,隐约想起个福团子一样扎着双丫髻的小丫头身影来。
可他那时饿了许多天,眼睛冒金星,却早不记得那小小姐的模样了,甚至过了这么多年,若不是裴礼提起,他连那件事都不记得了。
“好像,是有?”
裴礼挑眉:“自然是有,公子就是看见那位小小姐给了你一块饼,想救活你的性命,才亲自去把你捡回了我们府上。”
“你是说……”
裴礼邀功一般:“我后来一直好奇,当初那位小小姐到底是谁,后面去了几次沈府,见到了沈府的不少下人,我才终于确认,那日救你一口饼的小小姐正是沈三小姐。”
谢罪难得瞪大了眼睛:“那公子他,他当时……”
裴礼一巴掌拍在谢罪脑袋上:“想什么呢!沈三小姐那时候尚未及笄,公子也未及弱冠,公子只是脑子好,又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怎会对那么小的姑娘动心思?”
他又想了想,却道:“不过后来,在宫门前又见到沈三姑娘,大概就不太一样了吧……”
他当然是猜不透公子的心思的,只是喜欢这件事,有时候似乎并不需要理由,譬如公子与沈三姑娘,总好像是命中注定有这样的缘分。
缘分这种事,谁又说得清?
一眼瞧见谢罪仰着脖子,似乎是想看到那摇光楼顶层的公子和沈三小姐,裴礼又一巴掌将他的视线拍了回来。
“别看啦,那可是三世情缘,命定一生,羡慕不来的。”
“为什么是三世?”谢罪不解。
裴礼嘿嘿一笑:“我怎么知道,话本子里都是这么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