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沈凌便屏退了所有人,一人在屋内待了许久。
直到郭衡扣响门。
看到莽莽撞撞冲进来的人,沈凌勉强露出抹笑容,“怎么了?”
“姐姐,我今日读了一句话,很是不解,便想来问问——”
“小郭姑娘,今日大人……”跟着跑来的庞沁眼瞅着屋内两人,自发收回了话,犹豫张口道:“大人……”
“没事,你先出去,我同阿衡说会儿话。”
庞沁低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瞧见这一幕,郭衡后知后觉她进来时情况似乎不大对,迟疑问道:“姐姐是不是……心情不好?不若我先出去再看看。”
“只是有些事比较麻烦,不碍事,是什么话?”
郭衡咬了咬下唇,走上前去将书铺在桌上,指着其中一处道:“这里。”
“姐姐,何谓‘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如这书上所说,倘若你坚守自心修身洁行,到头来却不得善终,那岂不是白白受人罪过?更何况是九死,怎能无悔?”
沈凌默了少顷,按着郭衡坐在一旁,不答反问道:“阿衡,你知道王子羽有句话,叫‘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郭衡思索道:“是说他日醉眠沙场也请君莫笑,自古以来征战便没有几人能回家。”
“不错,那你说,沙场这地方分明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埋骨不计其数,为何仍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
“为什么?”
“因为对他们来说重要的不是几人回,而是这沙场之后的疆土和在这疆土内他们在意的人,你既然不在乎是否生还,又为何要在乎旁的?”
看着郭衡仍旧有些困惑的眼神,沈凌弯了弯唇角,摸着人头继续道:“你从平州逃出是为了逃开你父亲,为了给自己做主,可有在乎出来后能否得到善终?”
“没有。”
“对于此话,便是如此,屈子作此句时遭怀王疏远,自是郁郁不得志,正如你不受你父亲爱重。可屈子有自己的坚守,所以写下此句。”沈凌低叹一声,又问道:“记得屈子是如何死的吗?”
“自投汨罗江。”
“屈子自投汨罗江是因为郢都被破,他为故国而亡,也是为心中不平而亡,他身后的疆土和在意的人尽数离散,你说他这算是善终吗?”
郭衡摇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犹豫道:“他家破人亡半生漂泊,到头来又为故国投江,该是不得善终,可如姐姐所说,他其实也是为自己心中坚守而去,似乎……又得到了想要的。”
沈凌但笑不语。
“姐姐是如何想的?”郭衡不由追问。
“身为人臣而不得君王信任几遭放逐,并非善终,纵然他死于心中坚守,我也不觉得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山河故去,悲痛到那般地步,怎算是得到了想要的?
沈凌静了片刻,又道:“但终他一生心之所向,我也不觉得他心中有悔。”
或许他悔的,也是自己没能挽救这个破败的国。
郭衡半知半解点了下头,闷头想了须臾,问:“那姐姐,哥哥和姐姐的爹娘也是为了身后的疆土和他们在意的人吗?”
沈凌一怔:“你怎么知道我爹娘去了哪?”
“是小哥哥跟我说的。”郭衡道,“小哥哥总说,你们的爹娘是大英雄,守了边关几十年的那种,他们一定很爱这片疆土,还有他们在意的人,就是姐姐你和小哥哥!”
“是。”沈凌垂下目光,低声道:“所以他们都是值得敬仰的人。”
“姐姐也是。”郭衡弯了眉眼,“姐姐在明州为百姓奔波,还尽心尽力帮我,姐姐也是值得敬仰的人。”
沈凌却轻笑着摇了摇头。
她不过是寻常人,也有自己的私心,又哪里算是值得敬仰的人?
两日后,准备了许久却因种种变故屡遭延迟,到如今却突然提上日程的太子大婚终于如期而至。
虽是战时不宜太过张扬,且宏元帝尚在病中,可到底是太子同胡家小姐的婚事,仍是有不少人想着攀附上去,是以也算是热热闹闹,没失了一国储君身份。
沈凌本没那个闲工夫去掺和旁人成婚,只是她和段风玉如今一个作为沈家在万都的掌家人,一个作为平南王府乃至长公主府的代表,这种时候也不好都不露面,便都过去送了个礼。
送过礼后,她二人没什么心思同人攀扯吃酒,便早早离场打道回府。只是不成想,才出府不多时,迎面便遇上一人。
对侧之人似乎耐心极了,两相对望,谁都没有开口。
沈凌视线微转,道:“小玉,你先回去。”
“好,沈姐姐你也早些回。”段风玉瞄了眼对侧,还是跟双满迈步离开。
待人走后,沈凌站在原地未动,打了个手势让庞沁退开两步去侧边守着,而后她才行了一礼张口问道:“这个时候,殿下如何在此?”
大婚之日,本该在内宴宾的陈淮,也不知是发了哪门子疯,竟不声不响拦在这,也不说话,大有同她沉默着待到天明的意思。
对侧,陈淮似乎有些醉了,未曾答她的话,只问:“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