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妆(1 / 3)

长风度玉门 南成 1824 字 9个月前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1)。

初读王少伯的《西宫秋怨》,沈时祺只觉得夸张——他想象不出何等美人艳盖芙蓉。

文人墨客写美人,多是以花作比,各种词杂糅在一起,将人写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总之不像个凡人。沈时祺虽不是熟读诗词歌赋,比不上自家长姐,却也多多少少读过些,对这种写美人的最是看不上。

他自小长于边关,习惯了跟人嬉戏打闹,平生所见最美的两人,一个是他娘,另一个是他姐姐,美虽美,却从没有叫他真的觉得明艳比花。

是以沈时祺更觉诗中所言有假,不是作诗者夸大其词,便是其凭空想象胡写一团,毕竟无人见过,也不会有几人去深究到底美到何种地步。

直到那日采风楼前遥遥一望,看那位名动万都的玉京姑娘款款走下,他才恍然惊觉那诗中所写并非为虚。

世有美人妆,一眼胜芙蓉。

沈时祺当场便愣了神,像个傻子一样呆呆盯着人看,被自家长姐唤回神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方才的行为有多冒犯,当即红了脸。

便是从那日开始,之后每一次见玉京,他似乎都会回到那种尴尬羞愧的状态,不敢对着人看,话也说不囫囵。

沈凌说,如果喜欢一个姑娘,就不能轻慢了人家,不能失了礼数。

沈时祺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他对玉京到底是什么想法。

一见钟情?似乎不是,他好像只是被那份美勾了魂,仅仅因此去谈喜欢,那太肤浅,也太不尊重人。可若说全然无念想,似乎也不是,明明他总会想起人,即使他和玉京话都没说过几句,甚至在玉京面前,自己还是那个误闯采风楼的傻小子。

只是不论怎样,沈时祺一直以为,他和玉京一辈子都会是两条路上的人。

不是因为他看不上风尘女子,也不是因为世俗观念,他只是觉得,他们这样没有交集也没有半分关系的人,永远也不可能彼此喜欢上。

可万万没想到,玉京原来姓傅,住在他府上的腊月姐姐,原来只是个幌子。

玉京是和他全然没关系的过客,傅玉京却是他本该有的世交姐姐。

他似乎找到了那么点联系。

不过沈时祺还是不敢——他不确信自己的心,也自觉自己不是什么出挑的举世无双的少年郎,对着傅玉京,他不敢。

他私心作祟,借着腊月的名头去了几次傅府,却又胆怯着不敢冒犯,每每见了都是跟人打招呼,拢共也没说上十句话。

令他更不曾想到的,是万都城破,沈凌会送他走。

那日他知道城门被破,便想着要去找沈凌。

沈毅和江舒兰走了,江成蹊他们远在平州,偌大的万都,他只有沈凌一个亲人,沈凌也只剩他一个弟弟。不论生死,至少他要待在沈凌身边,要和沈凌一起。

可傅玉京拦住了他,非但没让他离开,反而让人拍晕他,将他捆住带出了万都。

再醒来时已是入夜,万都已被回兰人占据,而他们,在奔着远离万都的方向逃亡。

沈时祺醒来后便明白了所有的事,他坐在暂时歇脚的山坡处,对着万都的方向望了很久,傅玉京同他说话,他也难得的没心思去羞。

傅玉京有些着急,怕他想不开,一直陪在他身边,一句一句说着,像是在宽他的心。

“……今日是阿姐生辰。”沈时祺只低声说了一句。

傅玉京猛然愣住,没再说下去。

沈时祺知道,有沈凌的托付在,傅玉京不会放他回去,也知道这事怨不得傅玉京,怨不得沈凌,可他痛苦极了。

他恨自己无能,明明答应了沈毅要护好姐姐,生死关头,却还是被当作包袱送走,被人保护在身后。

他也恨回兰人,杀他父母,侵他疆土,如今还害得他和姐姐离散,让他苟活着不得解脱。

所以沈时祺开始拼了命的练剑,不敢去想万都如何,也不敢去想沈凌如何,他只能练剑,希望有一天自己能成为沈毅那样的大将军,能带着人回去,回到那个保护自己的人身边。

他劈过树,也伤过自己,流淌在掌中的血分明刺目,却一点都不疼,比不过心里被反复捅过千万次。

傅玉京日日都在,沈时祺知道她担心,可那种时候,他分不出心思掩饰自己的痛苦,他没办法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段时间,他躲着避着,没再跟人说过一句话。

后来回了万都,沈时祺才算再次活过来,终于有了停步喘息的机会。

他和傅玉京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状态,见到人没说上几句,他便会脸红,磕磕巴巴地。

不同的是,经过那一月,他再也不用借着腊月的名头去傅府,反而傅玉京来沈府的次数多了起来。

刚开始,傅玉京看他脸红,也曾问他:“我是什么吃人的老虎吗,小世子每次见到我眼神就到处躲,脸还这么红?”

沈时祺心下一怔,急忙反驳:“没有。”

可他说不出来理由,只憋出来一句:“玉京姐姐长得好看。”

听了他的回话,傅玉京情不自禁笑出声来,朝他走近了又问:“你姐姐长得也好看,你不是挺正常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