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由远及近,蒋一乔不敢抬头,只在与余光里看到沾了血污的月白色锦袍,和他一块镂空满刻一个“向”字的圆形羊脂玉牌,心知是那位领头的男子。
拦路的人轻道了声“二公子”,而后退开了些。
蒋一乔知道自己正在被人打量,浑身发毛的感受是在难捱,她待宰羔羊似的闭上了眼,却不愿意就这样引颈就戮,哆嗦着手从腰间摸出一把长不过两三寸的小刀,在空中胡乱舞动着,虚张声势地警告:“别过来!”
似是有什么东西被放在地上,将几颗碎石子碰响,蒋一乔早已是惊弓之鸟,被吓得浑身一颤,连刀子都忘了挥舞,整个人都缩在了一起。
许久都未有动静,蒋一乔试探着睁开了眼。
男子已领着手下离开了,只留下模糊不清的背影。
在她身边,一个精致的灯笼散发着平稳的光圈,远不似她从王丽家领出来的那盏飘摇易灭。
马车的声音终于渐渐消失在了街头,蒋一乔失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原地小声喘息。她不敢歇息太久,吸着鼻子,擦了擦眼泪,提着男子留下的灯笼,未做耽搁,一口气赶回了蒋府。
已是戌时三刻,门房满脸不快地开了门,见蒋一乔一身狼狈,嘲讽道:“还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了,日日都要专为你出来一道。”
蒋一乔惊魂未定,并无心情搭理,只闷头往里走去,却没料到迎头碰上了蒋文崇。
“又去看那下人了?”蒋文崇紧锁着眉,将蒋一乔上下打量一遍,只觉得处处都不顺自己心意,干脆扭过头去。
“婶婶不是下……”蒋一乔小声争辩道。
蒋文崇不耐烦地打断她:“好了,我没心思与你争论这些。你如今既然已经回了蒋府,就该知晓分寸,别成日里穿得破破烂烂地四处晃悠,惹人笑话。”
蒋一乔住到蒋府已有些日子,却也没人替她置办衣物,是以身上穿的还是自己的粗布衣裳,连蒋府的下人都不如。
这些话说出来也是自讨没趣,蒋一乔捏着衣角,沉默下来。
蒋文崇得了个没趣,果然不再纠缠,只是在临走前再次警告她老实一些,否则便以王丽一家人的性命让她知晓厉害。
回到房间,蒋一乔第一次疲倦得连洗脚水都不想去打。
她记得王丽曾经说过,再苦再难,睡觉前也要用热水烫一烫脚,这样才能烫走一身的霉运,未来的路会走得又长又稳。
像王丽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人忍心伤害她呢。还是说,只有离开长陵,走得远远的,让蒋文崇鞭长莫及,这样才能彻底平安顺遂。
蒋一乔翻了个身,越想越觉得还是要想办法让王丽一家人离开。可是银子呀银子,她们都没有足够的盘缠,当真是寸步难行。
若是能出去做工,一月能攒下半贯钱,一年便是……
想着想着,蒋一乔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梦里,染血的衣袍被灯笼点燃,白玉圆牌落在地上一声轻响,一个男人的声音清晰而冰冷:“活埋了吧。”
蒋一乔猛地睁开了眼,阳光从窗户里洒了进来,叩门声愈来愈重,门外之人似已有些动怒。
这几日她总是睡不安生,整晚都噩梦连连,此时被惊醒过来,脑子里沉甸甸的,不知究竟是水还是浆糊。
她迷迷糊糊地起身开了门,看到门外站着蒋文崇的夫人王氏,立刻便清醒了不少,乖巧地垂手站着,等待吩咐。
王氏是大家闺秀出身,一向以夫为纲,对这个便宜侄女虽没什么感情,却也还算客气,此时虽因着久等有些不快,好歹没挂在脸上:“卫王爷今晨派人传话,说是想让你与二公子见一面,就约在响玉道里的茶坊里。”
二公子?蒋一乔不由得想起几日前的那个夜晚,那名男子的手下对他正是称的“二公子”。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小脸霎时没了颜色。
王氏见她不接话,心中也是不安。
这桩婚事原本便是蒋文崇用了手段,硬栽在蒋一乔手上的,如今还要被人挑肥拣瘦,的确是说不过去。
王氏踌躇半晌,偷觑着蒋一乔的神色,尽量和善地劝解:“你与向二公子的姻缘是由太后亲自指下的,这是天大的福气。但卫王爷想依坊间定亲的规矩让你们先见一面也是好事,更说明卫王对此事的看重。”
坊间定亲的习俗,在媒人递过定贴后,男子的确可以择日约见女子一次,若合眼缘,即以金钗相赠,若不合眼缘,便送彩锻二匹,名曰“压惊”。
蒋一乔自小混迹市井,对这些风俗倒是熟稔,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叔母方才说,在哪里见面来着?”
“响玉道的茶坊。”王氏见她松口,自己也松了口气,说话都更温柔了些,“叔母知道,男女初次见面大多约在苗圃湖舫,以免惹人闲话。可这几天天冷,向二公子身体不好,受不得风,这才约在茶坊。左右你二人日后都是夫妻,也不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