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一乔迷迷糊糊的,过了会儿才想到,大概是向安情况不好。
她起身在架子上扯了件斗篷将自己包裹严实,趿着鞋走出去,正巧迎面碰见个端着水盆的丫头。
她瞧见蒋一乔,活像耗子见了猫,慌乱地伏身行了个礼,没等蒋一乔开口,便跑了进去,不一会,双仪从暖阁里走出来,低声问道:“夫人有什么事吗?”
“是二公子不好吗?”
“入夜之后公子便起了热,许久都降不下来。现下杨先生在里面照看,情况已有好转。”
以往在落石巷,缺医少药,但凡有个人病了,哪怕只是风寒,只要略拖得久了些,那也总是凶险。
虽然知道卫王府多的是名医名药,条件绝非落石巷可比,但蒋一乔还是抓紧了心,满腹担忧:“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我去看看。”
双仪有些犹豫。
蒋一乔不知道她究竟在权衡什么,好像只要在卫王府里,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人警醒。
就在她快要等不及的时候,双仪终于点了点头:“有夫人帮着照看自然是最好的。”
蒋一乔没再耽搁,快步跟着双仪进去。
才走近暖阁,扑面而来便是一股热气儿,向安沉沉睡着,两颊烧得通红,比起平日里脸色苍白的模样,瞧着倒像是有了些气色。
一名男子坐在他床前,将几根银针捻进向安手上的穴位里,时不时给他换一张冷帕子搭在额头。
“进进出出的干什么呢?不知道不能透风吗?”这人脾气像是不大好,头也没回就斥责道。
双仪像是已经习惯,领着蒋一乔走到他身后,很是恭敬谨慎地同他讲:“杨先生,夫人来看望公子。”
“夫人?哪个夫人?”杨声茗手下动作终于停了下来,转过了身。
他看上去还很年轻,身上没有半点寻常大夫的腐朽气,一双丹凤眼里闪着点精光,将蒋一乔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哦,你就是那个蒋府嫁过来的?”
蒋一乔被他看得有些不舒服,但见双仪对他也是格外的客气忍让,便知大概是医者总有些坏脾气,看在向安的面子上也不能与他计较,于是点头应下,甚至伏身一礼:“今夜有劳先生。”
“在下领王府赏银,做分内之事,不敢当夫人一句辛劳。”杨声茗话说得好听,态度却极其散漫,甚至顺手指了指炉上的药壶道,“药好了,你去看看。”
“还是我来吧。”双仪连忙道。
杨声茗扫了蒋一乔一眼,没说可,也没说不可,只是重新捻起一根银针,不再看她。
蒋一乔从小就怕大夫,此时头皮都在发麻,忙依他所言,止住双仪的动作,自己去照看药壶。
杨声茗掀起眼皮扫了一眼,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紧接着便开始赶人:“你家夫人既然来了,其余人就都出去吧。”
双仪为难地看了蒋一乔一眼,还是挣扎道:“杨先生,夫人毕竟……”
“没关系的,”蒋一乔端着药碗回来,安抚道,“我既然来了,总不能站在旁边瞧着。”
双仪无可奈何地看向杨声茗的背影,终于还是妥协:“夫人若是累了,便去歇息。奴婢就在外面守着,随时都可进来伺候。”
蒋一乔连声应下,可等双仪彻底走了,又觉无人依仗,更加不敢擅动,只端着倒好的汤药,不远不近地站着。
“二公子身上的病好不了。”杨声茗突然开口,甚至毫不避讳,“你今日既来探病,不如探得更明白些,也好想清楚自己日后的路该怎么走。”
他是医者,大约已经看破了生死,用茶坊里闲谈的语气就下了判词,轻松得仿若察觉不到这其中的残忍。
蒋一乔看着意识不清的向安,像是已经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很有些愤愤不平地回应:“我知道自己的路该怎么走。”
她看着杨声茗动作迅速地将银针一根根起出来,自己的手都跟着一阵刺痛,忍不住嘱托道:“先生,轻一点吧……”
“他昏着呢,又不知道痛,你担心什么。”杨声茗手很稳,说着话,也没有任何颤抖,待取完了针,又问蒋一乔,“会喂药吗?过来。”
蒋一乔依言走近,将药碗放在一旁,看着陷在床里的向安,一时竟不知如何下手。
“扶起来。”杨声茗不耐烦地催促道。
蒋一乔别无他法,只能揽住向安的肩,一点一点坐在他身后,努力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他。
他病得实在重,被人这样折腾都没醒过来,浑身无力地倚在蒋一乔的身上,头靠着蒋一乔的肩,口鼻呼出来的热气几乎要把蒋一乔的脖子灼伤。
蒋一乔抿了抿干燥的唇,也没指望杨声茗帮忙,自己扯着被子将他裹好,又扶着他的头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仰躺着,以便杨声茗喂药。
好在,虽然杨声茗人瞧着并不怎么靠谱,喂药还是喂得娴熟而有耐性,一滴都没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