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会想起来的。”
那天夜里下了一场雪,压得珞梧斋院子里的晚菊谢了个干净,而后几天,一日冷似一日。
蒋一乔一向不畏冷,却依旧忍不住,自觉地又给自己加了一件厚衣服。
整个珞梧斋都如临大敌,生怕冷风灌进了向安的屋子,甚至隔日便要将杨声茗请来一趟,像是一群称职的士兵使劲浑身解数地在围剿一点点可能会让向安生病的可能。
蒋一乔去后院里摘了几只梅花,进屋子时被热气扑了一脸。
她如今也学会了照看向安的身体,是以并不着急进暖阁,而是站在门口将身上霜气拍尽,又脱了披风,在小厅的火炉边烤了烤手,直至浑身上下一丁点冷气都没有,而后才推门进去。
向安果然待在里面,懒懒地倚在罗汉榻上,几乎被各样的纸张围了起来,手上还翻着一本书。
他平日里极其不喜下人跟在身边伺候,是以通常一个人呆着。
蒋一乔刚发现此事时,还以为找到了知音,同他抱怨了许久,一会儿说府上下人太多,一会儿说自己被人伺候极不自在,却只是收获了向安一个不明所以的眼神。她这才明白两人算是殊途同归,压根不能彼此理解。
虽是如此,向安仍旧很心善地交代了下去,此后若非蒋一乔主动吩咐,不必再上前伺候了。
蒋一乔捡起飘落在门口的一张纸,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究竟,于是搁置一旁,转而在博古架上挑了个天青色釉彩的花瓶,把带了花苞的树枝放进去,左右环顾一圈,还是将花瓶放在了罗汉榻的小几上:“你看,这个瓶子用来放梅花是不是正好?要不要再去买几个回来?”
向安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而后继续埋头左右比较着两张纸上所绘符号的差异:“这是先帝赏的。你若还想再要几个,恐怕得进宫翻翻记贡簿,看看还有没有。”
“先……先帝赏的?”蒋一乔吃了一惊,瞪圆了眼,一会儿看看向安,一会儿看看花瓶,瞠目结舌地指了指旁边的博古架,显然对于向安这般随意放置御赐之物的行为感到很是不解和后怕,“那我还回去,重新换个瓶子吧。”
“没事,放这吧。你眼光不错,这瓶子和梅花的确挺相配的。”向安头也不抬地说。
蒋一乔认真观察他的模样,见他当真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于是也放松下来,只当他在说笑诓骗自己,继续美滋滋地欣赏起自己摘回来的梅花枝:“梅花还没开,你又不出去,不如摘几支放在屋内,这样我们就都能看到最早的花开啦!”
她笑眼盈盈,像是做了件极其了不得的大事,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坐直了些,带着苦恼和不解问道:“你怎么成日都不出去?闷在暖阁里,病怎么会好呢?”
向安总算彻底撒了手,没再继续纠结于那些干硬的符号,一把推开了窗户。
冷风迎面灌了进来,桌上和榻上的纸张四散飞起,燥热的空气被冲开了些,蒋一乔惬意地闭上了眼睛,像是一直被人搔痒的猫。
院子里原本也栽了不少花草,自此处望去,正好有一番好景致。可惜几日前的一场雪压死了最后一波菊花,只留下满院萧瑟。
飞至半空的宣纸还没落地,双仪已出现在了窗外,连劝解的话都还没说完,就已经把窗户关了个严严实实,将冷风和她的喋喋不休一起都关在了外面。
向安平静地看向蒋一乔,以一种身体力行的方式回答了她方才的问题。
显然,双仪并不允许他冒着生病的风险去领略寒风。
“你真可怜。”蒋一乔发自内心地感到一阵对他的同情。
虽然他富裕、尊贵,有疼爱自己的兄长,亦有维护自己仆从,但这大千世界,若是困于这小小暖阁里,又有什么意思呢。
人努力地活着不就是为了尝遍酸甜苦辣,看遍山川河水么。
向安未置可否,简单地归拢了一下身边散落到处的宣纸,而后毫不犹豫地抛进火炉里,完全看不出这些都是他涂涂画画好几日的成果。
大概是嫌弃蒋一乔太过清闲,他委婉地建议道:“你如果要看书,可以直接去我书房取。”
“我看不懂。”蒋一乔耸耸肩,倒也没觉得难为情,“婶婶一家不宽裕,没有多余的银子供我念书。”
“那你想学点什么东西吗?”向安摊了摊手,“琴棋书画可以,刀枪剑戟也行,看你成日呆在府上也确实无趣。”
学些东西,拜个师父?
蒋一乔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时间有些茫然,可很快便自眼中闪烁出了星星点点期待的光:“那我可以学刺绣吗?我在云蕊阁帮工的时候学过一点点,他们那里的绣娘都夸我有天分呢!”
她原本很兴奋,不知想到什么,又有些难为情地笑笑,“我是不是该学些大家闺秀会的东西,省得日后给你丢脸。”
“不会。”向安探手又拿了一踏新纸,提笔的手很是好看,“你去找双仪,让她安排最好的绣娘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