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已是一片狼藉，连那个笨重而年迈的木桌子都已散了架。

向安手上拿的大概是外面那个死人的刀。

他眉目间满是锐意，身法灵巧，几个转息间已躲过了杀手的好几次攻击，手腕一翻便直奔那人面门而去。

杀手躲闪不及，只得横刀抵挡。

两柄钢刀相撞，铮铮作响。向安脱力地后撤了一步，手臂一颤，钢刀落地，低鸣不已。

向安看着染血的钢刀，竟在这样的时候失神了半晌，抬眼的一瞬，又是蒋一乔熟悉的平静无波的眼神，眼下的红痣都被刀光点亮。

刀锋近在咫尺时，影东终于飞身挡在了向安前面，回身一脚便将刀踢偏，怒目切齿，恨不得将杀手撕碎。

蒋一乔觉得自己的魂魄回了躯壳，呼吸也找了回来，惊魂未定地望着向安。

向安也看到了她，毫无血色地脸上扯出一点笑意：“你回来得倒是快。”

两人穿戴整齐地出门，此时却都是满身狼狈地站着，隔了几步远的距离对望。

向安像是耗尽了力气，退后几步靠在了墙上，有些艰难地吞咽着。

蒋一乔连忙上前将他扶着，这才发现他浑身都在发抖，小臂上竟还有道三四寸长的伤口，淋淋流着血，浸湿了半截袖子，看得人头皮发麻。

她连忙掏出手帕，死死按住伤口，又扯下来一截衣服，将其捆好。

向安就静静看着她的动作，不挣扎，也不说话。

蒋一乔心知他大概是耗尽了力气，否则怎么也会说笑几句。

她在角落里捡起被向安遗落的斗篷，将他裹好，紧紧揽着。

影东也已结束了争斗，站在旁边，满目忧色。

“就你一个人吗？”向安问。

“刚刚发了响箭，这个时候无影营的人应该已经赶了过来。”影东回答

“好。”向安点点头，阖上眼，似是靠在蒋一乔的身上休息了半晌，而后才攒出力气开口，“尽量都留活口。”

“属下明白。”

外面已被向安的人控制住了局面，四处都能看到被缚住双手的人。

蒋一乔目不斜视，只管和影东一起将向安送回马车上。

她帮向安盖严被子，又安置好手炉，再也忍不住，压抑着啜泣起来，哭也不敢哭出声，笨拙地捂住嘴。

衣角似是被人扯了扯，蒋一乔泪眼婆娑地望去。

向安不知什么时候又清醒了一点，有气无力地问：“哭什么？害怕了？”

“如果影东来晚了一点，你就被砍死了。”

不说还好，一说话，蒋一乔更加泣不成声，梨花带雨，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死了也没事，你可以改嫁么。”向安低笑道。

他虽没什么力气，却还是那副春风化雨的模样，可蒋一乔却第一次觉得他说话其实一点也不好听，恰恰相反，实则很讨人厌。

她睁着眼睛，好像停止了哭泣，可眼泪就是一滴一滴往下掉，圆滚滚的，珍珠一样，在向安的手背上砸碎，烫得他指尖微蜷。

“向安，”蒋一乔认真叫着他的名字，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语气，可怜兮兮地祈求，“你不要死好不好。”

她不自觉地攥紧了向安的衣袖，哭得愈发不可收拾，只瞒着头，瘦弱的肩膀轻轻抖动，落叶一般无助：“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不要死。”

这话其实没有什么道理，毕竟是别人派了杀手过来，并不是向安自己找死。

但向安怔怔地看着她，满腹的话却说不出口，只能抬手为她擦去眼泪，不厌其烦而又极近温柔的。

终于，他妥协道：“好，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