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2 / 3)

当归 吾金 1854 字 2023-11-14

风蹿雨,屋外门板随风震颤,吹得再狂一些,随时人仰马翻。

老妪此时安详坐在摇椅上,习以为常,听着门缝中送来的阴风呜咽,垂着松垮的眼皮,露出一丝缝隙,向圆桌上招手唤道:“闺女啊,来,来!”

闺女?

瞻仰茫然张望,周遭空空荡荡,桌上一只猫,面前一个大男人,不是她还会是谁?

她虽然不解,却不忍驳了老人家的情面,“喵呜”一声跳上老妪腿面。老妪伸出干枯粗糙暗沉的手,温柔而迟缓地扶在她的颈后,笑着道:“闺女,是你带这位公子来的吧。”

右玄羁疑道:“呃······婆婆,你为何执意称这猫为''闺女''。难不成,它的名字就叫''闺女''?”

老妪道:“不,她是老婆子我的亲生骨血。”

这千年老妖的上一辈,难不成是万年老妖?

老妪及时解答道:“我闺女小的时候,就喜欢这些猫猫狗狗。她时常逗我笑,说是如果有下辈子,定要投胎做只猫,再投身到我的怀里让我抱。”

所以,言外之意,她的亲生闺女已经……

人一旦上了年纪,于近来的琐事愈发留不住,却对遥远的过去,历久弥新,一件件一桩桩,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过。

“那年,她还只有十五岁,还是个少不经事的孩子。家里就这么一个娃,我与她爹都不舍得她出力,只盼着再过两年,攒好了嫁妆,将她许个好人家,平平淡淡过此一生罢了。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闺女却自小体贴懂事,不忍看我与她爹辛苦持家,经常帮着她爹下耕地,除草育苗,院外挑水担柴,还时不时地帮我收拾内务,洗衣做饭,事无巨细,从不喊苦喊累,样样肩扛。那一双小手,本该同其他孩子一样,细皮嫩肉的。却逢春皲裂,遇冬生疮,肿得跟个猪蹄子似的,藏着掖着,打死不肯让我们瞧见。”

说起这些往事,老妪情难不忍,满是横沟的面容,不知不觉爬遍了干涩的泪水。

“他爹虽是个干瘪的闷葫芦,我却瞧他背地里几次偷抹眼泪。他与我说,要去镇外的城里头打工,做个几年好给姑娘备份丰厚的嫁妆,定要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离开这个家后,再也不要遭一天的罪!后来,去了城里没过几天,他做杂役的那家庄主,非说他监守自盗,偷了家主后院的东西,白纸黑字画押,屈打成招,坐穿牢底,天降无妄之灾!消息传来,我寝食难安,心急如焚,转托各种关系,揣着微薄的家底四下打点,求爷告奶,跪在人家的鞋底磕头求助,竟如石沉大海,收不到一丝反馈与回应。那段日子,简直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才只是个开始。”

“闺女去了城里,没几天后,有人捎来了她的消息,说是他爹已被证明清白,出不了几日,自然而然就会被放出来。几天后,她爹果然带着一身伤病回来了,闺女却没一起随行,一问她爹,她爹也是茫然无知。我二人心觉不妙,待她爹伤情好转,去到城里一打听,这才知道,闺女为了救她爹于水火,自甘与城中一土豪劣绅做了笔交易,竟嫁与了那半老男人做小妾!我与她爹当场就崩溃了,心觉闺女为了半截入土的二老,不惜荒废大好年华,羊入虎口,我二人真是罪该万死!”

“本想去那老男人家门外大闹一场,接闺女回家,但她爹左右一合计,事已至此,回天乏术,破罐子破摔,不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恐怕连闺女的自身安危也要保不住,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

瞻仰趴在老妪怀中,后背已被打湿一片,能感觉到她放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也越发地无力起来。

“好在,那家人有那么点良心,逢年过节肯放她回来,探望我二人,说些体己的话。却也不愿多留,当天夜里便要急着赶回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常问她,过得好不好,婆家如何,有没有欺负刁难。她只说‘好,都好’。但闲言碎语终究藏不住,那半老男人花天酒地,妻妾成群,臭名远播,岂是个能值得托付一生的良人?”

“再后来,她有了喜脉,身子愈发地沉,便渐渐与我们少了联系。可万万没想到,她最后传来的一条消息,竟然是胎大难产一尸两命,不日便要出殡下葬,我……”

瞻仰身下剧烈颤动,几乎要站不稳,老妪喉间似乎再次被什么东西堵住,吐不出咽不下,一口气憋在胸前,身子虚弱地颤抖个不停。

“我至今清楚记得,她那日临走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别送了,回去罢,我还会回来的’!”

说罢,捂着脸面号啕大哭,声音苍凉悲切,久久不能自已。

那声声呜咽穿过耳膜,如疾风骤雨打在心上,瞻仰四足立在她的腿面,不能不无动于衷。望着头上的悲痛自责惋惜,“喵呜”一声,抬前爪轻轻按在老妪的手背。

老妪闻声挪开双手,泪眼模糊望着怀中,见怀中的一双眸子清澈透亮,无辜不解地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便地止住了悲痛,突然将她抱了个满怀,柔声细语道:“我知道,你不是她。她是不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