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星辰走了,游方手下来报,说她离开了鬼城,孟修仍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一天之内,他就经历了大起大落,在大喜过望时天降惊天霹雳。
他满心欢喜等九转还魂花开,等沐星辰醒来,等她说:“孟修,我回来了。”
沐星辰是醒了,可她说:“孟修,我不想见到你,也不会喜欢你。”
这三年,他满怀期待规划他们的未来,他以为,沐星辰也是如此。
但他好像忘了,回应他的那个沐星辰,没有遇到糟心的身世,没有被他傲慢地对待。
那不是完整的沐星辰。
可是,他们明明已经尽释前嫌,沐星辰难道一点触动也没有吗?
到底为什么?
他想不通。
“为什么?”游方和慕归一唱一和。
游方:“你不应该问为什么,你应该问,凭什么,凭什么人家要喜欢你?”
慕归:“凭人家在你身边处处受气?”
游方:“凭你身边,随意一人,都能朝她大呼小喝?”
慕归:“喜欢一个人,还摆什么谱?”
游方:“活该心上人跑了。”
孟修面色迷茫道:“我没有摆谱。”
游方啧啧道:“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沐星辰说你身边人都对她挑挑拣拣,想来这种事以前没少发生吧?刚才你们宗门那弟子说,所有弟子都有权利为你审核,也就是说,整个宗门,三四千人,都能对她指指点点,三年时间,你都没将身边人打点好,以后她随你回了宗门,那日子糟心程度不言而喻。喜欢一个人,即使她再强大,也不该让她去降服你的身边人。”
慕归赞同道:“她本来就没有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就被随便一个人站出来大骂,搁谁不生气?刚才她还说要和你好好谈一谈的。你二人之间的问题,别人插进来算是怎么回事?”
孟修低落道:“可是她说,她不喜欢我。”
“怎么可能?”慕归道,“你们一路行来,我都看在眼里,喜不喜欢,你感受不到?”
沐星辰是个爽朗敞亮的人,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若不喜欢,碰她一下,都得被她报复回来。
千缘镜中的沐星辰,孟修很确定她是喜欢自己的,完整的沐星辰他就不知道了,“她说,她更愿意长眠不醒。”
“嗐,”游方道,“女人吵起架来,什么话都能往外冒。她说不愿醒,你就信?她阿娘去世,但她身边还有一群亲厚之人,为她念经诵佛,日日牵挂着她,她又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能舍得下他们?”
孟修恍然大悟:“你们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
慕归道:“那你还不快去追?”
沐星辰自认为说得足够绝情,没想到他们还有别样的切题角度。
宁愿长眠不醒,绝无半句虚假。大仇得报,所有人都有了归属,孟修与她又没有半点可能,唯余她孑然一身。以前的她或许向往修仙问道,现在的她对任何东西都提不起兴趣,想找一个目标,竟是件困难至极的事。这样无所事事的活着,无根无萍,想想,就有些心累。
但她忘了,自己与普通女子的思维存在差异,她以为的事实,从普通女子的思考方式来看,当真是一时气话。
她召出青摇,一路向东,到了沐家祖坟时,已经是夜半时分,天上黑黢黢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时至二月,春寒料峭,寒风呼呼大作,处处厉鬼哀嚎,冷刀子刮人。
沐星辰的头发衣服被风撕扯,她却一无所觉,坐在乌嫀墓前。
墓碑还算干净,看得出来,时常有人过来打扫,没有因为乌嫀生前不受宠而受到忽视,但与右侧鲜花环绕、水果祭祀、香火鼎盛,堪称众星拱月的墓相比,就显得格外冷落可怜了。那是齐秀昭的墓,沐星辰看得有些刺眼。
她靠在墓碑上,手指滑过凹凸不平的字:沐乌氏嫀之墓。
心里一阵不爽,她抱紧墓碑,轻声呢喃道:“阿娘,让你受委屈了。”
天地悠远,无人回应,只有冷风传来隔壁坟墓的花香,催人得紧,沐星辰不知不觉靠着墓碑睡了过去,料峭寒春,丝毫没有影响她梦到乌嫀还在身边之时,温暖的手,有节律地拍着她的背,在耳边轻轻哼唱,哄她睡觉。
她睡得香甜,挤掉周遭世界的冷漠。
“星辰!”
“沐星辰!”
“沐星辰?”
有人不断地喊她。
好吵,沐星辰蹙眉,不情不愿地醒来,睁眼便是一群魔气冲天的乌鸦,铺天盖日,不断攻击她,皆被一个好心的红衣女子拦在结界外面。
但红衣女子准确无误地叫出她的名字,想来是认识她的。
那女子扭头看着她笑了一下,漫天黑气下,红衣如火,“星辰,你醒啦?”
沐星辰一愣,“小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