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正是种早稻的时节,濯关城的百姓提着锄头,望着自家田里一片狼藉,暗自摇了摇头。
数月前,濯关城本是一派祥和,遥闻南边战乱四起,朝堂动荡,百姓们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不料,没过多久便祸临自身,十万山匪从西北深山中倾巢而出,不出几日便将守城的将士清理干净,以迅雷不及之速占领了濯关城。
正惶惶之时,百姓们却意外发现,这群山匪面上粗旷,行事却十分妥当,不仅没做烧杀淫掠之事,还吩咐人按照原先郡守定的规矩执行下去,只将郡守等人关押大牢,并未动百姓分毫。
这几个月下来,百姓们也逐渐对这帮山匪熟悉起来,继续过着自己的日子。
然而,城外郊村的佃户李二狗一觉醒来,发现自家的田地被踏满了马蹄印,好些庄稼都被踩死了,一怒之下准备告到衙门去,却忽然想起此时的衙门里头尽是山匪。
李二狗始终咽不下这口气,咬咬牙,试图向山匪们讨个公道,好歹知道糟蹋东西的是何人。
没想到,一踏入衙门的大门,就见到了一些生面孔。
李二狗颤颤巍巍地朝堂上面容狰狞之人道清冤情,却见其旁的生面孔一声大笑,笑声大得连堂上的梁木都震几震,扭头朝堂上的山匪笑道:“陆兄弟,多年没见,你竟然成了百姓的青天大老爷啊?”
陆子昂并不将他的取笑放在心上,问清事情来龙去脉后,将那几个生面孔拉到一旁。
“赵大哥,小弟年轻,不过是凭着一点云虔殿下的赏识,才做这帮弟兄们的头儿,你们此番北上,越是低调行事越安全,若耽误了后头的计划,不知殿下会如何想呢?”
自独眼死后,李富就成了南方山匪的头领,地位仅次于云傅之下,一番劝说之下,他们总算收起了原先的架势,乖顺地呆在城里。
郡守府的书房内,秦空空正抱着一本医术垂首看着,窗外的云虔正练着一套枪法,挥舞间略显青涩,秦空空偶尔见了便会点拨几句,短暂交谈后,又缩回了书房内。
在他们抵达濯关城的前几日,陆子昂带着十万山匪对战璟王手下的十五万大军,陆子昂是陆云峥的儿子,在兵法上丝毫不输其父,以出其不意的兵策与西夏大军打得平手,各自退兵修养整顿。
在与云虔所带的四万山匪汇合后,同璟王的兵力差距也随之消解,商议过后,云虔决定明日辰时出兵对西夏大军发起猛攻。
另一边,黎鹜联合崇觉军队再次向绥阳城进攻,大军压境,西夏调兵十五万驰援绥阳,蓄势待发应战崇觉大军。
至于东边的五万山匪,则由谢老国公领兵前往镇压。
危急存亡之际,一向运筹帷幄的西夏皇帝,却突然得了失心疯,成日在后宫中哭喊着寻找什么“梅仙”。
离京城数百里远的濯关城内,操练场上举枪比试的云虔听了,冷笑一声,道:“兔死狐悲。”
另一侧的书房内,秦空空放下书卷,只叹息,“造化弄人。”
而这个消息,无疑是对西夏大军的一记重击,天子疯了,太子反了,皇后薨了,众人皆叹:西夏命数将尽。
*
晨光熹微,濯关城的城门缓缓打开,十四万山匪倾巢而出,如黑云蔽日。
秦空空一身青衫站在城墙上,一眼就望见了大军最前方身着白袍的云虔,银白的盔甲映得他面上愈发没有血色,脸色苍白地坐在马上,似是摇摇欲坠。
他身体稍晃悠几下,不经意间抬眼,对上秦空空的眼神,病态转瞬即逝,信心满满地朝她做了个口型。
秦空空心悬了一阵子,又落下,认出他的口型:今晚吃鱼脍。
她不由得轻笑出声,这一笑,惹得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在她身上。
暗淡无色的城墙之上,微风吹起她山青色的裙摆,发髻上只插了一把玉簪,如一朵绽放的玉兰花,清秀而高贵。
陆子昂顺着众人惊艳的视线看过去,目光顿时凝固在她身上,一刹那仿佛时间静止,他竟觉得自己看见了多年来的梦中人。
他偏了偏身子朝身旁的云傅问道:“城墙之上是何人?”
云傅看了一眼他的神情,旋即一笑,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那可不是你能够肖想的。”
陆子昂疑惑,“云统领何出此言?”
“她是你们南谯的赤珠公主,云虔的双生姊,待南谯复国后,她便是你们的长公主殿下,你若对她动了心思,莫说我了,云虔定会第一个将你轰出去。”
陆子昂并未因云傅这番话而退缩,眼里那梦中人的轮廓愈发清晰,逐渐与当年飞云宫内蹦蹦跳跳的小祖宗的身影重合。
而他,就站在宫门外默默守护。
秦空空似是感应到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后,视线落在陆子昂身上,神情疑惑。
陆子昂朝她笑了笑,旋即跟着大军出了城。
亲眼瞧着云虔等人出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