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宫室里的三个人都在笑。 在李凌冰的一生中,如此轻松愉悦的时光少之又少,更何况母亲弟弟近在眼前,她六亲缘浅,分外贪恋。 严克是趁夜离开家的。 他现在叫俨四,祖籍洛北,出身耕读之家,刚行次冠之礼,去淮北服军役。他此刻已出元京城,骑在骡子上,往黑暗的官道深处钻。骡子前面挂着一盏灯,灯火照映在黄土夯地,森森一柱人影,蹄子声“啼哒啼哒”回响在耳边。 严春骑骡跟在俨四身后,依然在抱怨自己不能用真名去保家卫国。 俨四已经懒得同严春再解释一遍。 严春本名高雨,高氏在门阀林立——随便在大衢大街上拉一个人就是世家子弟的两京一文不值,但在军中,他高氏的名头可是能砸死人的。 严春的大哥高晴,军功赫赫,是我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上将军。 严春要是顶着高雨的名头去参军,等于在告诉世人,他邓国公的小儿子偷跑出来当小兵了! 少年人贪军功,想要扬名天下,青史留名,他是可以理解的。但,他严克又不是呆的! 俨四想起与严老夫人的惜别场景。 母亲破天荒地说了许多他所不知道的事。他是母亲五十多岁才生的孩子。幺子呱呱坠地,她便求父亲,这个孩子不能再送到战场上去。 父亲答应了。 但他不答应。 母亲只抛给他四个字:“四子尽去。” 俨四以前读诗书,读到“无定河边骨,春闺梦里人”,想男人在前线打仗,女人在家里想男人,是一桩诗人想象的酸事。 车辚辚,马萧萧,壮士豪情上云霄。 才这是他一个男人所能想象的场景。 但母亲的话,却如细雨,慢慢渗进他心里。 原来春闺里的女人,不只是妻子,也有思念儿子的母亲。他以为自己挣脱不了的是父亲,却从来没想过,洗手为他做汤羹的母亲,也是一座温柔的山。 俨四去淮北的路上路过玉京城。 严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问:“公子,咱们进去吗?” 俨四沉默一阵子,回答:“别叫公子,我现在是你兄弟。春儿,咱们进去。” 严春又问:“去见小娘子?” 俨四却说:“不是,去见另一个女人。” 另一个? 怎么还有另一个女人? 严春皱眉,眼见着他家公子骑骡混进进城的人群中,他骡边的一把弓,在夕阳下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