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2 / 2)

公主是尊菩萨 林笑 1678 字 10个月前

谁也逃不掉。”

团团儿没有再说话,如坠入摇船中,被他轻轻摇晃,推向平静而安详的湖心,湖对面是她曾可望不可及的家乡——一个多美好的梦。

她在梦中喊:“止厌,我疼。”

四郎看着熟睡的她,黑眸凝着光,轻声说:“我知道。”

团团儿又醒了。

天也亮了,她张望四周,才发现大屋原来是一间破庙,白日里,大多数人还都瘫在地上。书生的桌案换成了一釜冒着白烟的汤药。患病之人排成一排,手里端着碗,等着书生用勺子把汤药舀进他们碗里。

破庙里都是人味、血味和痘疮破开的酸腐味。

他们中有一些人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脸上拱起一颗颗赤红的痘子,像剥了皮的赤豆粽。他们双眼无神向上望,魂儿仿佛也不在躯壳里,令她团团儿起那个被父母用门板抬着的人。

她是怎么得上虏疮的,她算是知道了。

四郎把她放下,靠在柱子上,手从她脖子根抽开,“我去给你拿药。”

团团儿没回应,待他一走,就用食指指腹一寸寸抹自己的脸,坑坑洼洼,高的像连山,低的像沟壑,那些痘疮还是软的,包着脓水,“噗”一声就戳开来,创口又辣又凉又疼。

然后,她“哇”的一声哭出来,哭得昏天黑地,连梁上的猫都被惊得竖起尾巴,炸起毛,跳起脚,“呜呜呜呜”一个劲乱骂。

四郎吓了一大跳,手里的汤药撒了半碗,快步走过去,蹲下来,关切问:“李之寒,你怎么了?”

团团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瞪着他,想强收住眼泪,身子却一个劲抽,然后没忍住,眼一闭,心一横,哭得更大声,双手虚浮于两颊上,就是无处安放。

所有人都在看她哭。

她哭得又凶又急,嗓子因为生病而沙糯。所有人都在想,她大概怕死,怕病治不好了。生病之人的悲观情绪是会传染的,有些心软的妇人也开始悄悄抹眼泪,然后此起彼伏响起哭声,最后一个个都在哀嚎。

四郎吓得脸色苍白。

书生放下勺子,走过来,伸出手,“姑娘,别紧张。你是突然觉得难受?我给你把把脉。”

团团儿只管抽噎,字是一个一个蹦出来的,“不—要。”

四郎黑眸沉沉,“李之寒,你把手伸出来。”

团团儿打着嗝,眼泪都快流干了,“让我——死了算了!”

书生皱一下眉,然后坐到地上,发出了然的笑,“我知道了。你是怕痘疮留疤。我告诉你,只要细心擦药,好生休养,有一半的人不会留疤。”他转向四郎,“你娘子怕丑呐!我听她哭声比昨日声大,按时吃药,不会有什么事。”

四郎愣了一下。

团团儿眼睁睁看四郎唇微微向上一抿。

狗男人!

她毁容了,他还有心思笑!

但她顶着一张水晶赤豆粽的脸还是有点怂,只在心里暗暗骂几声。

四郎吹凉汤药,喂她喝下去。

书生拍拍手,站起来,弹一弹袍子上的灰,“严公子,记得按时给你娘子吃药。还有,你和你娘子没有过所。这个药堂是官府临时支起来的。近来,也不知是什么大人物丢了,查验流民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他的手拍上四郎的肩膀,凑过来,小声说,“我只是代为管事,不想弄出大麻烦。真要砸了这药堂,你眼前这些可怜人都活不成。你不想你娘子有病无处医,客死他乡,他们也一样,都是同样的命,谁也不比谁高贵。对吧?”

四郎默默喂药。

书生又说:“他们捉到黑户,成年男子要么充军役去打仗,要么送到更偏远的地方屯田拓地。你娘子太娇弱,离了你怕是熬不过去,你可得想清楚。”

四郎喂下最后一口药,低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想,等李之寒好一些,他就背她上路。

团团儿喝完苦药,靠在木柱上休息,嘴里的苦味散不掉,咽又咽不下去。她的嘴边触到一个凉物,眯着眼睛,被哄着吃了颗桂圆肉。

团团儿有时候觉得,四郎有屯物癖,总能从腰间的小口袋掏出各色吃食。

她有些困,又睡了。

有其他病患在唤书生,书生小跑着走开,卷起衣袖,依然给排队的病患盛汤药。

四郎原本打算再熬几天,熬到不得不离开,熬到药堂摇摇欲坠。但他没想到,心怀大爱的人亦是最冷漠无情之人。书生视万物性命为一律,他不想一锅苦熬的烂糊粥里有颗老鼠屎,画了二人的画像,递到了官府。

书生本意是送走瘟神,心底里未曾想害他们。

只是,这两幅画像最终落到孙覃手里。孙覃追了他们多日,终是得到消息,派人团团围住破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