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咱们停船靠岸吧。”
船头钓鱼的公子身形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有一道男声夹着雨声传过来。
“去吧。”
野渡无人,小舟轻荡横在荒草里。
主仆二人才跳下船,天边乌云一卷,原本细密的春雨连成茫茫一片,竟然是越下越大了。
老仆拎着湿哒哒的衣裳,皱眉抱怨:“什么鬼天?刮风又下雨的,还将我们的船吹到这鸟不拉屎的野渡口来。”
旁边公子头戴斗笠负手站着,半边湿衣粘在身上也不见狼狈。他正抬头望天空,闻言侧头看过来。
“无妨。”公子说,“先找地方避雨吧。”
老仆本就只是抱怨一句,听到这话再不敢多言。
他于此地土生土长,环望一圈便知方位,想了想,指了旁边的小山包:“山顶上有间山神庙,我记得平日里也有些香火,是个避雨的好去处。”
公子点头:“你带路。”
雨势不减。
满山老树才萌新芽,稍头一点嫩绿被雨水浇透,青葱可爱。
绿树掩映间飞出一角青檐,待二人走近,却是一间农家小院——白墙青瓦,围篱里探出一枝新开的桃花。
老仆愣住:“这……我记得早些年,明明是座山神庙。”
“正常。”公子紧盯着两片木门,越过老仆径直向前,“荒野无人,香火不继,神庙自然荒废。”
抬手正要敲门。
吱呀一声,院门从里面被打开,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娘子探出头来,笑意盈盈问:“两位是要避雨?”
女声娇脆,惊去满山空寂。
如此荒野,连渡口都被废弃。山间神庙却变成小院不说,还走出个这样娇滴滴的小娘子。
老仆迷信,又听多了志怪传说,见此情形只觉古怪,扯住公子衣袖:“不妥……”
“无事。”
公子清清冷冷,说话却不容拒绝。他挣开老仆双手,斯斯文文朝那小娘子行了个书生礼,道:“我与仆下行船至此,忽逢大雨,还望娘子行个方便。”
小娘子嘻嘻一笑: “方便,方便。”
然后让开身侧木门。
透过门扉,只见院子一派整洁,鸡有鸡舍鸭有鸭窝,连边上一条黄狗也分外乖巧,全不似一般山野人家灰头土脸。
老仆疑心,也知劝不住自家公子,便大肚一挺,将公子护在身后,雄赳赳气昂昂踩进院里。
一路到正间,那声音娇脆的小娘子穿花蝴蝶似的端茶倒水,直到主仆二人皆都坐下,又从厨间端出两碗热汤。
“春日里天冷,两位才淋了雨,喝口热汤暖暖身。”
老仆叉手坐在公子身侧,只觉这屋子哪儿哪都不顺眼。看桌像虎,看椅是狼,连供在正中那副观音画像,都好似披着画皮的痨病鬼。
只公子一派天真不知愁,竟还说:“多谢小娘子。只我这仆下衣裳湿透,还劳烦娘子再找身衣裳来。”
小娘子热情至极:“当然,当然。”
然后风也似的飞进内间去。
公子这样关心自己,老仆却开心不起来,他眉头皱得更深,不放心地抬袖又将桌子擦了一遍。
再抬头,却见公子正将碗放在桌上,盛在里面的热汤也少了大半,顿时吓了个半死:“公子!这可不能乱吃!”
“怕什么?”公子面色平静,甚至还将另一只碗往他这边推了推,“滋味不错。”
老仆顿时心如死灰。
他望着自家公子,只觉得哪哪都好,就是太过天真了些,若是夫人在世……
正想着,闭眼一个喷嚏。
老仆:……
罢了罢了,自己年纪一大把了,还想这么多作甚。然后端起瓷碗,一口将里面的热汤饮尽。
正巧那小娘子捧着包袱从内间掀帘出来,脆声笑:“只找到几身阿爹早年的旧衣,还盼老丈不嫌弃才好。”
老丈自然不会嫌弃,接过衣裳,神色恹恹进了内间。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公子轻啜一口热汤,再抬眼,却见那小娘子正坐在门口抬着头,也不知道是在看些什么。
他垂了垂眸,轻声问:“不知小娘子贵姓,是独自住在这山野里么?”
才说完,似是羞涩,耳后赤红一片。
小娘子回头,眼睛弯弯道:“我姓宁,叫我宁昭便可,自是跟阿爹阿娘一起的。”
“原来是宁小娘子。宁小娘子在这里住了多久了?我听说这里原先是一座神庙,也不知供的哪路神仙?”
宁昭摇头:“我年纪尚小,不曾见过什么神庙。不过曾听阿爹说,此处许多年前确实供过一尊山神。”
嘴上说着,心里却想:山神庙可不就在脚下,只可惜师姐的障眼法出神入化,你这文弱小公子看不见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