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都多,相比一定是对的吧。
“如果她是好人,那我们呢?”
元宵的神情变得茫然,他似乎很难过。
“可是花辞,好像从来没有人问过,我们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自始至终,摆在我们眼前好像只有两条路,要么当个坏人,要么死。
“我们活下来了,所以我们成了坏人。先生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真的对吗?”
元宵前言不搭后语,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为了说话而说话。
“花辞,你的功夫真的很差,我悄悄跟踪你做任务,你都不知道。
“你知道我们隐藏的规矩是‘再一再二不再三’,可你知不知道,那天我偷听师父说,‘上头’要倾尽凭栏问之力,换尹尚书和江夫人的命。也就是说,他们一日不死,这项任务就不会停止。
“你这半年太紧张了,谁的异常都发现不了。我在换给你的半碗面里倒了些软骨散,很明显的动作,可你一点儿都没察觉。
“你连我都打不过,又怎么护他们周全呢?
“他们到底得罪谁了,明明是这样好的人。‘上头’为何这么着急取人性命,是有多大的仇啊。
“江夫人对我们很好,不过我觉得,咱俩之间,她对你更好。
“既然这样,你下不去手的事,我替你干了吧。”
元宵笑了笑,怕花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替他做任务,特意提醒他,“作为你陪我找汤圆吃的谢礼。”
花辞呼吸急促,元宵替他搓了搓背。
“花辞,你得活着回去,干干净净地回去。
“好吧,虽然咱们手上的命决定了咱们不可能干净,但是我不想让你沾上江夫人的血。
“咱俩之间,总要有一个人对得起她。
“她是这样好的人……我真的很对不起她。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对我来说,你比她更重要。自打我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待在不归山,你是山中我唯一能记住的人。”
花辞紧咬着牙,颧骨颤抖,元宵叹了口气,开始幻想如果自己在江夫人开办的稚园中长大,会有怎样的人生。
他絮絮叨叨了一个时辰,仿佛要把此生剩下的话说尽了。
最后,元宵看了一眼暗沉的天色,扶着花辞躺好,看着他猩红的双眼,元宵也红了眼眶。
“花辞,花辞,你说过会记得二十的,可不要食言啊。
“你一定要记住我啊,我也只记住了你。”
元宵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后,突然回头抱住花辞,声音颤抖,不停哽咽。
“如果、如果有下辈子……我、我想当个被亲生爹娘养大的孩子。”
元宵走了。
花辞用尽全力翻了个身,指甲扣进土壤,艰难向前挪动。
怎么会这样……
花辞的手指血肉模糊,雷鸣将他的喘息淹没。
花辞感到了一股宿命般的无力感。
八岁时,十四带二十下山。
十三岁时,十四对抗命运失败,留下他继续前行。
十四岁时,二十和十四下山,这一次,二十成了“师兄”。
十六岁时,二十同样选择对抗命运,临门一脚,被十四抢先了去。
这一年,他十三岁。
十四和二十在冥冥天意中被捆绑,注定他们一体的,或许两人之间有一个能善始善终,就不算亏。
花辞都快忘了,十三岁时自己抱着血淋淋的梁十,也同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在十三岁的元宵哭得昏天暗地时,花辞却没有察觉到他暗藏其中的害怕和恐惧。
他只是冷漠地坐着看。
他应该至少说一句干瘪的“别哭了”,或者不算温柔地揉揉他的头,拍拍他的肩。
如果他安慰了哭泣的元宵,是不是也算在许多年后,安慰了那时无措的自己。
可花辞没有。
元宵药下得一点也不含糊,花辞拼了命,却只挪到路边。
在烦杂沉重的思绪中,他不甘心地晕了过去。
元宵人生中的最后一顿饭没能吃到汤圆。
但十四并不遗憾,他陪二十吃到了他最爱的面条。
并得到了他的承诺,说永远会记住他。
他只有十三岁,虽然杀过不少人,算不上天真。
但当死亡的指针指向二十时,他肮脏的灵魂中尚未被污染的,名为“元宵”的部分,依旧会害怕。
他知道没人给他送终,所以提前,在只有自己知道的时候,痛痛快快地为自己哭了一场。
孑然一身的人,临行前为自己哭丧。
他的人生像是被恶意捣烂的黑芝麻馅汤圆,混浊又迷糊。
他这一生唯一和圆满沾边的事,就是误打误撞地,给自己取了“元宵”这个和和美美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