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2 / 3)

长街祈愿 虽云乐 1725 字 12个月前

她茫然地盯着红灯笼,惊恐地发现,家人的音容笑貌竟变得模糊了。

这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若按话本上的故事,一家惨被灭门却留了个不为人知的孩子,这个孩子当是满腔悲愤,以痛苦为力量,见魔杀魔,遇佛杀佛,一路平步青云,登上顶峰之时也是大仇得报之时,告慰亡亲在天之灵。

可江浸月儿时没看过话本,她看的是山川雾霭,日月霞光。

她不懂权谋之术,不懂制衡之计,没有调兵遣将的能力,没有游说四方的口才,没有话本给的启示,只凭一腔孤勇和万般不甘,编造身份深入她以为的推波助澜者的府邸,妄图寻一个能为苦难开脱的理由。

可事实证明,她近三年的努力打了水漂。

三年时光付诸东流,她从一开始,就一意孤行地在走上一条注定无功而返的路。

她想回头,想重新选一条路继续闷头往前走,就像一朵花枯萎了就去摘一朵新的。

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来。

汀厝在一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失败,可他知道,他不能阻止江浸月的尝试。

那时他问江浸月,“小满,瓷瓶已经碎了,再去追究它摔碎的原因,还有意义吗?”

他问江浸月,也问他自己。

被迫为祈愿楼当苦力,使得汀厝得到了旁人不可企及的、不朽的、能够无限重来的生命。

可汀厝还是不甘心,他想找回失去的记忆,想问问触不可及的神明,为什么他不能遗忘痛苦,还没有扭转乾坤的能力。

几近永生的生命让汀厝感到厌倦。

他认为,离开和死亡能够赋予生命意义。

而他被夺去了这项权利。

八百年的时光,并没有让汀厝得出“追究瓷瓶摔碎的原因是否有意义”这个问题的结论。

江浸月也没有。

江浸月从出生起就拥有无限被爱的资本,有缺陷的羽翼能丰满,依赖着爱意的浇灌。

可独特的生长方式,让她同样擅长单打独斗。

她擅长,并不意味着喜欢。

时间不会说谎。

欢声笑语的庭院无人踏足,落英缤纷的老树无人眷顾。

不能放声呼喊的长夜,不能疾驰对抗疾风。

被抽了筋骨的翅膀,四散飘零的羽毛。

逐渐模糊的记忆谴责着江浸月,一点点击碎她强装坚强的面具。

他们那么爱你,而你……要选择背叛他们吗?

寒风唤醒江浸月快要崩盘的神智。

冬日的风很冷,无论无何,它都和温柔沾不上边。

沾着寒气但无尽温柔,这样自相矛盾的特质只会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柔风滴水不漏地裹住江浸月单薄的身躯。

她好像落入了江妩的怀抱。

母亲抱着女儿轻轻晃。

“希望你做一只自由的鸟儿,我最最亲爱的阿依那桀,千万不要被束缚。必要的时候,你可以放弃任何人、任何事,包括我。你只需要记得一件事,无论你的选择如何,阿爹和阿娘都会支持你,并矢志不渝地爱你。”

————

“这里已经物是人非了,”江浸月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她在心里做了个决定,“走吧。”

江浸月跳下石墩子,笑意盈盈地看向花辞。

她明明在笑,可花辞觉得她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花辞,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是因为生病嗓子才坏掉的吗?其实有一些不准确啦,真实的原因是因为我那时候药吃得太多太杂,给嗓子吃坏啦。

“那些能救人的东西也能杀死人,真是有趣,不是吗?”

江浸月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我的嗓音回不来啦,吃药也没用。有些事情强求不来,那就算了吧。”

江浸月后退着离开,花辞却停在原地不动。她无奈地走向花辞,毫不避讳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用搓猫的手法。

江浸月想这样许久了,花辞的头发发质很好很柔顺,摸起来也很软。

她笑着拽了拽花辞的衣袖,“走啦,为什么你看起来很难过,是因为我吗?对不起。”

花辞想说不是,江浸月压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她像从前那样喋喋不休,花辞只需要做一个忠实的听众。

“你以后不要因为没有赴约跟我道歉啦,每次见面都要提一嘴,太让人惭愧了。

“我在我们约定的前一天生病了,也就是说,先失约的人是我,以后你不要愧疚啦。

“从前没跟你说,是因为我觉得你和白家关系不明朗,而且时间太赶巧,你又大包大揽地把这些原因归咎在自己身上,正好我觉得这样我会好受些,就很不负责地没有承担属于自己的错误。

“你每次都要道歉,对你来说属实不公平。以后不会啦,我很抱歉。看在我们从前的交情上,你能原谅我吗?不原谅也没关系,这是你的自由。”

江浸月停下脚步,回头把花辞拉到身侧,又推了推他的肩膀,自己落后他半个身位。

“花辞,你可以走我前边吗?”

花辞红着眼睛点点头。

路边的树叶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