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可以。”汀厝给她拢了拢披风,“不过这时候没有腊梅,更没有雪,可以接受吗?”
“嗯……”江浸月皱皱鼻子,“不太能。”
汀厝被逗笑了,“啊,那太遗憾了,我们去看看有没有别的好吗,或者小满委屈一下,喝银耳煮的梨汤?”
“好呀。”
“真乖。”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残阳即将收束光芒,汀厝站在闹街中央,紧紧抱着怀中的姑娘,轻笑着吻向她的额间。
那是一切记忆的起点。
那天,江河渐盈,小麦渐饱,正是人间小满时节。
世界温暖而明亮。
————
仁定元年,小满。
江浸月的腿在睡梦中忽然抽筋,及时将她从即将坍缩的梦境中救出。
她清晰地记得,梦的最后,黑夜笼罩喧嚣的闹市,江流倒灌,席卷慌乱的人群。
她和汀厝被冲散,水涌入她的鼻腔,强烈的窒息感让她拼命挣扎,极度恐慌中,她的腿抽了筋。
江浸月闭了闭眼。
不禁怀疑梦究竟是真是假。
半月前,新皇登基。
没有任何平民失去生命,轻而易举地结束了大泱近两百年的统治。
新皇帝据说和白家有渊源,但江浸月知之甚少,她也毫不关心。
伤筋动骨一百天,如今她的腿恢复如初。
可汀厝一直没来接她。
————
在汀厝的计划里,江浸月会平平安安长大,会根治好娘胎里带出来的腿疾。
尽管这在旁人眼中不可思议,但他敢对这件事打保票。
然后,他会送她一顶世间绝无仅有的凤冠,作为她出嫁的礼物。
汀厝曾经对江浸月说:“不想成亲也可以,不孕育子嗣我也会支持。总之,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
那么那顶凤冠就会是她成人的贺礼。
汀厝精挑细选了百年间的收藏,亲手打造这顶凤冠。
苕州城收到绝世美玉,将会镶嵌在凤冠显眼的位置。
制作好凤冠的那一他,汀厝盯着它看了一夜。
东方既白时,汀厝想起他们在去烟州的路上的对话。
那时江浸月躺在被窝里,盛着月光的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
她说:“汀厝,我会陪你很久很久。
汀厝心中酸涩又感动。
可惜他们终究要分开。
他没说“我也是”。
他说:【谢谢小满,晚安。】
————
汀厝亲手将江浸月养大,他们在彼此超过半数时间里不曾分开,汀厝扪心自问他将小满照顾得很好。
江浸月会平平安安地长到世俗所认为的“长大”的年纪,而后祈愿楼会插手,将她带离他身边。
但她也不会承受离别困苦。
江浸月包括同她产生联结的所有人,都会得到一段完备且逻辑自洽的记忆,他们的过往幸福而充实。
汀厝长大并送走的十七个孩子亦是如此。
在这些被修改记忆的人中,从不包括汀厝。
汀厝会选择一个普通的日子,像往常一样送给他们一样礼物。
孩子们会一如既往地快乐接受,他们会露出平日那样的快乐和惊喜。
不过只有汀厝自己知道,这将是最后一次。
他们最后一次收到将自己抚养长大的人的礼物,他们会平淡的度过那个平凡的日子,在星夜里怀着爱意入睡。
祈愿楼的力量在此时介入,为他们填充合情合理的记忆,
在次日东方既白之时,在晨光乍起之时,他们和汀厝被光芒划分开,分割成两个世界。
彻底遗忘这个曾经相依为命的人。
一个在流动的时间里走向未来。
一个在永恒的生命里停滞不前。
汀厝总是会望着他们的背影,看他们渐行渐远。
孩子们永远不会知道,他们正在经历一场只有一个人知晓的告别。
汀厝曾说,向祈愿楼祈愿的人无非就是有所求。
江浸月问她,会不会有人从未祈过愿呢。
汀厝那时沉默了很久,然后说,会,要么这个人不信天只信自己所以无欲无求,要么就是他一生都过得平安顺遂用不着求。
那时江浸月认为自己是两者结合,因为过得很好而无欲无求。
所以一直以来,她从未有祈愿让祈愿楼听到。
起初的孤身一人简简单单希望在山里,她想要有人陪,到后来痛得彻夜难眠,希望疼痛快些消减,她也没向祈愿楼低头。
她给自己的理由是,她对祈愿楼的“老神仙”知根知底,没必要向这么不靠谱的人求助。
后来她才知道,或许是她打心底希望,让汀厝知道她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