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我”字。
林骥不说话也不行礼,一双狭长的眸子,只直直地盯着殷琬宁。
早在一年前,他大哥林驰的元后裴玉容难产离世后不久,他便听说了林驰将殷琬宁封为皇后的消息。殷琬宁三岁起便被大德批过“天生凤命”,从此被养在深宅,几乎很少有人见过她的样貌。
直到裴玉容丧期结束,林驰布告天下、风光迎娶这位新任皇后,彼时还在京畿附近微服寻医的林骥,也对她起了好奇的心思。
他承认,是含元殿里她那几声低低的娇泣,勾了他的思绪,引了他不顾叔嫂大防,也要入房见她一面。
只这一面,他也恍然明白了何为“天生凤命”,继而一发不可而收,雷厉风行地解决了仇元澄及其党羽,好名正言顺地将她救出囹圄。
而根本按捺不住、说是“色令智昏”也不为过,想要再与她相见的林骥明明图谋不轨,在她那里,竟然被曲解成了,擅自向她请安的卑微示好。
他知道自己有些失控。
“多谢娘娘关心。”话到嘴边,林骥依然保持着应有的谦恭。
这个游戏十分有趣。
而他的态度落在殷琬宁的眼里,便成了她示威成功。
她轻咳一声,觉得林骥的眼神令她不愉,两人又着实尴尬,便装模作样地挥了挥手,转身朝凤床旁的妆台走去。
“我乏了,既然林公公无事,那就下去吧。”
这一次发挥良好,总算有点皇后的样子了。
好在妆台不远,殷琬宁佯装淡定坐下之后,拿起台面上的梳,开始为自己通发。
她从小便习惯了逃避,知道自己能力不足,也特别容易露怯,此时这个角度,从菱花镜里也看不见林骥的脸,还有他的目光。
然而事与愿违。
就在她哆嗦着为自己通发时,他已经几步上前,站在了她的身后。
男人的气息似乎近在咫尺,殷琬宁手一抖,那嵌玉镶珠的金梳,便从她发间滑落。
但她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碎声。
原是那金梳被林骥弯腰接住,林骥顺势起身,扶着她的肩膀,学着她的样子为她通发。
殷琬宁天生浅瞳浅发,镜中的美人一身素白寝衣,与之格外相配。
头发没有温度,被柔柔顺顺地握在林骥的大掌里,她却忽然觉得浑身都要烧起来了。
怎么回事,她是皇后,母仪天下,仪态万千,而他只是一个公公。
即使是与九五之尊的皇帝林驰洞房花烛那晚,她也没觉得自己有这么热啊。
何况她还因为刚刚出浴,所以穿得十分单薄。
殷琬宁只能将双手僵硬地搭在腿上,不断搅着素白的抹胸睡裙,努力克制胸前那方波澜剧烈起伏。
宫内的娘娘,都是这样被公公们服侍的吗?
可是在大婚之前她被接进宫里来时,身边也只有几个宫女和嬷嬷服侍。那些公公们个个趾高气昂、看起来十分不好惹,又怎么会做通发这样的粗活呢?
难道……和皇帝圆./房之前和之后的娘娘,待遇不一样?
此时的好奇心慢慢盖过了对林公公的恐惧,殷琬宁微微噘嘴,开口问道:
“林公公,你服侍过大行皇帝多少娘娘呀?我看你梳头的手法,应该,挺熟练的吧。”
她知道林驰的后宫稀疏,看林公公的样子,说不定全伺候过一遍。
鼻间那熟悉的香味再次萦绕,还在细致为她清理发丝末端打结的林骥勾了勾唇角,语速缓慢:
“从头到尾,只有皇后娘娘您一人。”
殷琬宁愣了愣。
或许是她身份尴尬,能不为林驰殉葬已经是万幸,难道还指望他们给她安排服侍得力的人手?
再说,林公公生得这样好看,比林驰可英俊帅气多了,就算是日日放在身边,也足够她赏心悦目。
算了,她不计较他的无礼了。
“林公公可知道,大行皇帝后宫的其他娘娘,是不是也和我一样,不需要为大行皇帝殉葬?”
但这个林公公寡言少语,殷琬宁实在不知怎么接话,便随口问道。
毕竟,本朝有先例,没有生育子女的后宫女子,都需要给死去的皇帝殉葬。
谁知她话音未落,刚刚还慈眉善目的林公公,却突然攥住了她的小尖下巴,将她的脸掰正,自己也倾身,与她真正对视:
“娘娘,你可知你为何能活着走出那间屋子,还能以皇后的身份,参与大行皇帝的丧仪吗?”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殷琬宁错愕不已,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缓缓流到了林公公掰着她的拇指上。
宫里的公公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跟那丑得像蛤又凶神恶煞的仇元澄一样。
亏她还以为这林公公是个大好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