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不是有意这样快的,她只是担心若是再慢些,她会忍不住地笑出声。
看来公子允真的不打算做什么了。
攸宁想起他白日时的姿态,紧绷的心弦一点点地放松下来。
候在外间的侍从含着微笑,向她说道:“女郎,您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攸宁已经很久不曾如此快活过,她带着女奴利落地收整了几件衣裙,便上了马车。
她的物什都在别院里,贴身跟在她身边的更是只有一个奴仆,他既保护她的安危,又能替她驾车,还会生火煮饭,就连缝补女红也是好手。
就是性子沉闷,寡言少语的。
攸宁露出笑容,扬声说道:“闵奴,我们快走!”
那奴仆缓声应道:“天快黑了,女郎千万坐稳些。”
晚霞在不断地飞逝,攸宁回到别院的时候外间的天已经黑透了。
临睡前,她慢慢地说道:“明天我想骑马,骑我的雪痕。”
攸宁之前从马上摔下来过,可现今她吃了这么多的苦,好不容易又轻松下来,谁会忍心不满足她的愿望呢?
奴仆和老媪放下帷帐,都温声地应道:“好,好,都听女郎的。”
攸宁半眯着眼睛,唇角向上翘起。
生活又恢复了平静,真好。
*
自从季公辅佐郑王即位,公子允远走魏国以后,应都已经平静了许多年。
因此当公子允的铁骑亮出锋刃的时候,侍卫军才会那般的不堪一击。
他连毕顷的力量都没有用上,便轻易地斩杀了郑王身边所有的军士。
宫变是无声无息的,又是蓄谋已久的。
当文官和武将被传召入宫的时候,满地都是伏尸,鲜血将长阶染红,那纸象征魏郑两国和平友好的文书更是被深深地浸在了杀戮的血水里。
即便是早就暗里臣服公子允多年的老臣,也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地震骇在了原处。
他们都听闻过他在魏国的杀夺,却也是第一次亲眼见证。
公子允仍穿着王服,肩头与袖角的应龙纹饰依然泛着银色的光芒,丝毫的血气都未曾沾染。
他坐在王椅上,长靴下踏着的是郑王的头颅。
郑王身首异处,至死尚不能瞑目,离得近些的大臣甚至能看清楚他眼底的惊恐与震悚。
公子允的面容带着古典的意蕴,眼眸柔丽,眉峰冷峭。
他看起来年轻极了,时光仿佛从未在他的身上停住。
公子允的神情甚至都与当年做郑国储君时全无二致,带着些漫不经心,只是更为尊贵,也更为狠戾。
就像个冷血的暴君。
他轻声说道:“孤这阿弟就谥为厉公,尔等觉得如何?”
那一瞬间,宫内宫外百余人竟是没发出一丝声响,片刻后所有人都跪匐在了地上,如山般高呼王上万岁。
应龙盘旋在公子允的肩头,至亲的鲜血成为加冕的洗礼。
从此他不再是郑国的公子,而是这个国家的新王。
但复仇到这里还只是开始。
夜色幽深,既没有繁星也没有皎月,天是全然的昏黑,并带着暴雨将至的预警。
仅仅是一炷香不到的功夫,灯火通明的季公府邸便被鲜血浸透。
铁骑杀得疯魔,就连郑王本人的眼底也染上了嗜血的暗光。
他提着长剑,一寸寸地碾碎季公的指骨:“你在撺掇先王废黜孤的时候,可想过会有今日?”
剧烈的痛楚让季公已经无法保持丝毫的体面,他“嗬嗬”地喘着气,衣衫都被冷汗浸得透透的。
曾经被季公残害过的亡魂全都从地下探出手,拽住了季公的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面对天地也不曾跪过几次的膝,此时深深地陷进了淤泥里。
可肉身的痛意完全比不得心口的锐痛。
眼见最疼爱的庶子庶女要被割断喉咙,季公像野兽般嘶哑地哀求道:“王上!王上!奴恳求您放过我的子女!奴愿给您做牛做马,恳求您放过他们吧!”
郑王柔丽的眉眼闪过一丝戏谑,他轻声说道:“孤不须你这样的牛马。”
季公的庶子被季公娇惯得无法无天,死期将至仍然在骄纵而聒噪地说着:“你这个竖子!竖子!”
他甚至还天真地想要捡起地上的石子,向着郑王掷去。
郑王利落地给了那尚不足十岁的男孩一剑,用刀将他的舌头剜出,挑到了季公的面前。
浓重的血气如有实形,连化都化不开。
强烈的冲击让季公在那一刹那失去了禁制,他大大地张着嘴,脑海中只余下了恐惧,像是弄臣般瞪着眼珠,露出大片的眼白。
郑王长身玉立,轻声说道:“孤记得你还有一个女儿,藏到何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