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重逢以来,闵奴第一次向攸宁说这样长的话语。
他实在是个话很少的人。
被卖到季公的府邸时,闵奴还是个五六岁的孩童,他不会郑国的语言,年纪又小,不是个可堪大用的奴仆,管事便将他送到了不得宠的攸宁那里。
是攸宁一字一句地教会了他郑国的语言。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只会和攸宁说话。
攸宁披着厚毯,乌黑的长发湿湿地垂在肩头,那双浅色的眸子泛着红,像是有血要落下来。
她咬住下唇,答非所问地说道:“闵奴,我想骑马,骑我的雪痕。”
雪痕已经死了,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闵奴抿着唇,手指僵直着顿在了原处。
*
攸宁做事不细致,郑王刚刚回到长青宫就知晓了她用冷水沐浴的事。
她倒也没有遮掩的意思,乖顺地跪着,眉眼垂得低低的,几乎像是一尊美丽的玉塑了。
郑王象征性地惩罚了她一下,便将人抱到膝上了。
攸宁的臀尖滚烫,并不想坐到他的腿上,那忍耐的神情很好地取悦了郑王。
“我离开之后别太任性。”郑王轻声说道,“若真的酿了大错,孤是会一一清算的。”
上元过后他便要离开,魏国与郑国邻近,国都更是只有数城之隔,且世代通婚,但用的历法却不一样,郑国的新年已经过去,魏国的新年还未到来。
知悉郑王的行程确定,攸宁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见到他,她就多少能寻到喘息的空间。
攸宁很乖顺地应道:“我不会怎样的,王上,您放心回去吧。”
她遵循了约定,当真乖得像是只驯良的狸奴,除却那日用冷水沐浴外,愣是一件事都没有出错。
上元夜的当晚永碧宫又举办了宴席。
外间是声声入耳的丝竹,无数贵族男女的欢畅声响清晰如歌,而殿内攸宁却死死地抓扣住了锦被,满身都是绝望的热汗。
她真的有瘾了。
攸宁在宫内到处翻找,想寻支玉器或是其他物什,可郑王似乎是有意要她禁欲还是怎地,任她怎么找都寻不到。
她快要哭出来了,偏偏今日连仲媪也去了永碧宫。
攸宁的指节绞在一起,双腿交叠,将锦被紧紧地夹着,可压抑变调的声音还是从喉间溢了出去。
闵奴正是这时候进来的,他似是以为攸宁生病了,急忙地唤道:“女郎,女郎!”
攸宁听不清他的声音,也看不清他的面容,还以为是郑王回来了。
她哭着拽住了他的衣袖,哑声说道:“我难受,我好难受。”
闵奴大惊失色,连声唤道:“女郎,您醒醒!”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攸宁已经失去了理智,语调里充斥委屈,“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这样待我?”
她抬眼看向闵奴,他的嘴唇颤抖,须臾方才说道:“奴……没有不喜欢您。”
方才还委屈得不行的攸宁,此刻却像是被惊天的贺礼砸晕了一样,唇角矜贵又骄傲地扬了起来,她高兴又快乐,眼泪都掉了下来:“啊……”
所谓两情相悦,意深缱绻大抵就是如此场景。
郑王倚靠在门边,心底出奇的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