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情。
黑暗像是异色的闪电,带着霹雳之声落下,耳边嘈杂的声响全都变得静谧。
郑王轻柔地为攸宁盖好厚毯,而后方才走出长青宫。
军士整装待发,文官们肃穆而立,武将们更是极尽忠贞,齐齐地跪匐在殿前。
这个古老颓败的国度,仅仅是在郑王手里半年不到便焕然一新。
人人都赞颂郑王的美德,便是遥远的楚国,处在水深火热中的黎民亦在渴求着解救。
不会再有人记得公子允弑君时的暴戾。
不会再有人记得公子允灭门时的阴狠。
流传于青史中的,只会是郑王妫允的圣明,他的光耀终将照彻千古。
在郑国的典籍里曾有这样的记载,言说四百年天下分裂,又四百年天下归一。
果不其然,四百年,周室东迁,自此再无天子的权威尊严。
而距周室东迁至今,恰又是四百年。
传说中定鼎的那位君王,如今正应当是芳年。
郑王踏下长阶,带着古典意蕴的俊美面容被日光照亮,志得意满这样的词用在他的身上或许不合适,因为这位君王过分的沉静,也过分的稳妥。
然而此时的郑王,还是在点金般的日耀下,感受到了少年般的热意。
这江山是他的。
攸宁也只会是他的。
*
郑王离开以后几日,攸宁过得浑浑噩噩。
她稍一清醒就开始疯狂地拉扯脚踝上的锁链,浅金色的锁链会在光线落下时散发出瑰丽的光芒,就像是艳丽的花朵。
但它却是那般的坚硬,比应龙的甲片还要更难摆脱。
攸宁的踝骨被磨出血痕,她凝视着那烙印般的痕迹,整颗心都是躁动的。
伊始她慌乱得厉害,将那为数不多的清醒时候全拿来发狂,可约莫过了几日后,攸宁已经不太能提得起劲。
唯有愠怒是克制不住的。
枯燥的生活让攸宁觉得她像是监牢里的人。
但渐渐地,一种可怕的想念开始苏醒。
她忍不住地开始想,若是郑王在就好了,他至少能陪她说话,带着她看书简习字,偶尔还会引着她到外面。
偶尔攸宁睡醒时会控制不住地幻想,如果郑王是在哄骗她就好了,其实他根本没有离开应都,只是希望她能静下心来,做个乖顺的孩子。
但郑王的确是离开了。
他回到魏国,去做魏王,而且不知多久才能够回来。
攸宁烦躁得厉害,恨不得将宫室内的杯盏给全都摔碎了,可长青宫里的器皿早被换成了铜器,金灿灿的酒器和盛水器摆在桌案上,无声息地讽刺着她的可悲处境。
更让她生气的是,女奴只会挑她睡得昏死的时候为她沐浴,为她服下不会再饥饿的药物。
攸宁连与仆从交流的机会都被彻底剥夺了。
在枯燥到想要崩溃的时候,从前背诵过的漫长文集都变得有趣起来,攸宁落着泪回忆冉如的长篇大论,一会儿用魏国的文字在掌心书写,一会儿用郑国的文字在腿上书写。
她觉得她快要疯了。
但更令攸宁感到恐惧的是,在大抵十天左右过后,她竟然真的适应这种生活了。
在暗处侍候的女奴们也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少君总算不再折腾,现今就盼着王上能够早日回来,将少君这样困着,到底不是办法。
不过王上的安排不无道理。
若是让她们近前侍候,谁又能拒绝少君的恳求呢?
攸宁渐渐顺从下来,女奴们也禁不住生出了更多的怜悯,她们细细地为攸宁沐浴,悄无声息地用更换花香的方式暗示她时日。
她果然领会到了。
攸宁热切地渴望知道郑王何时归来,终于在他将要返程的前日得到了答案。
女奴无声地望向她,睫毛慢慢地眨了四下。
或许是攸宁足够配合,临近郑王要回应都的第四日夜晚,那位侍从官又过来了一趟,他恭敬地说道:“少君,王上想让您到时去城楼接应,您是想穿哪件衣裙?”
攸宁从未因郑王的归来而如此欢欣过。
她竭力保持沉静,轻声说道:“都拿来,让我看看。”
郑王是个麻烦的人,他从不说自己偏爱攸宁穿哪身衣裙,但若是穿错了,他不会高兴的。
攸宁翻来覆去地挑选着衣裙和配饰,再不觉得这样的事无聊繁琐。
她眼尖地将那枚青色玉环挑了出来,然后直接戴在了手指上,侍从官有些紧张地看过来时,攸宁垂眸隐晦地说道:“王上说了,玉不能直接佩,要先养上两日。”
她的目光和柔,像是缜密的毒蛇,偏生面容又极为的美丽,削减了那鲜明的筹谋意味。
等到侍从官离开后,前所未有的激动笼罩着攸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