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至能从先天不足中恢复过来,是靠献祭了楚子毅,他本人知情,却不是实际上的操控者,还可以给自己找些借口,正当化自己的行为,譬如“一切都是父亲主导,我是不愿伤害那人性命的”。
而陶增则更狠心,所犯之罪没有任何辩驳的余地。
陶增并不是真正的“陶增”,属于他的名字,是陶添一,他原本是陶家的养子。陶家老家主和妻子成婚多年,始终未有一儿半女,便收养了命运线中带兄弟之命的他,并取名为“添一”,希望他的到来能为家中添丁。
将未满一岁的陶添一抱回家中不过两个月,老夫人的肚子果然传出喜讯。怀胎十月后,她有了亲生的儿子。
陶添一被收养时年纪实在太小,还未开始记事,他并不知道自己是被收养的。他从小就觉得父母偏心偏到了嗓子眼,所以,就算弟弟是个懂事的,始终敬着他、爱着他,那股针对弟弟的嫉恨之情也始终难以消散,像毒蛇般紧紧缠住了他。
当得知父母决定要跳过他,在弟弟十五岁生辰当日、宣布弟弟为下一任家主时,陶添一坐不住了。他终于下定决心,要讨回原本就属于他这个长子的一切。
既然父母的感情都倾注在了小儿子的身上,那么——他变成这个“小儿子”,问题不就解决了?
陶添一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去熟悉、模仿弟弟的一举一动。
直到他能完全成为他的那一日,陶添一终于出手,将真正的陶增骗到陷阱中,彻彻底底地调换了两人的灵魂。
彼时主持互换仪式的,便是观灵者束雅锐。二人因此相识,陶添一见实到了他的本事,才会在儿子遇上问题后,再次花重金将人请来。
互换仪式后,陶添一的灵魂住进了陶增的身体中,他的演技很好,父母二人没有一个觉察到异常。
陶增虽然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情况不对,可他所有“是哥哥!他把我们互换了!”的说法,都被陶添一解释为“因嫉妒而发疯后的胡言乱语”,最终,没有一个人相信陶增说出的事实。
为避免陶增的疯病被陶家以外的人发现,父母将他关了起来,锁在院中。不到一年,他便在疯病的折磨下撒手人寰。
从此以后,陶添一就成了唯一的陶增。
这一段段过往,落照虽不能直接告诉楚子毅,却可以巧妙地加以利用。
陶增经历了不少事,比较扛得住吓,陶至就不同了。当她的“头”带着杀意冲向陶至,细数他和父亲狼狈为奸、害人性命的种种罪状,诅咒他必将偿命之时,他的状态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再加上,她手中还握有剧本,以神棍的口吻预言中了几件必然会发生的事后,陶至对他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
当得知父亲和他的罪行都将报应在他的身上,他的精神走向了崩溃,本就没有康健多少的身体也因此迅速垮了下去。
这便是落照觉得庆幸之处——
眼下的陶至才刚刚十五岁,还没有几年后的处变不惊、铁石心肠。
缠绵病榻整整半个月后,陶至实在遭不住日日夜夜被噩梦折磨的痛苦,下定决心,要和被自己牵连的楚子毅见上一面。
陶增自然不同意,可架不住儿子的苦苦哀求,只好带着他去了。
西苑因常年无人居住,就算现在担负有囚禁楚子毅的重任,也仍旧蒙着一层脏污。为迎接陶至的到来,下人们整整清扫了一个上午,才终于将进出的道路清理到不余半点灰尘。
陶至走来时,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几乎不可能有一丝风吹到他的身上。就算如此,他仍旧冷得发颤。
陶增担心得不行,小心翼翼地扶住了他,轻声劝道:“小至,别去了,你还没完全恢复,回去歇着好不好?”
陶至态度极为坚定地摇摇头:“不行,我一定得见见他。”
他没敢告诉父亲的是,昨天夜里,他终于再一次见到当初宣判他死刑的先知娃娃。他百般恳求,才终于从对方口中得到救自己性命的方法。
——及时止损,这是他唯一的生路。
见到楚子毅的瞬间,陶至本就苍白的脸色更难看了些。他的虚弱是因为常年生病,而楚子毅的虚弱……恐怕是因为陶家的虐待。
这让他再一次想起了娃娃曾说过的话。
“你父亲所主持的秘密仪式,将你和他的命运线紧紧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看着楚子毅明显不算健康的身体状况,陶至自认为找到了最近他反复发病的原因所在。
按照落照提前为今日写好的剧本,楚子毅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用眼神表达对陶至的无声谴责便足够。
然而,当他将视线落在这初次见面的少年身上时,他再次看到了一条灰色的线从对方额头上蔓延开。他的嘴再不受他的控制,十分自觉地发出了声音:“你能骗过所有人,包括自己。可……举头三尺有神明,你骗不过祂们。”
父亲所做之事,陶至始终是知情的。他只是尽力回避这件事,不主动去想,假装它并不存在。时间久了,他自己都要信了。
陶至没想到,楚子毅会如此直白地说出此事。他的身子晃了晃,险些就要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