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有些怯怯地缩了下肩膀,藏到了楼梯拐角后。过了片刻,她又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见乔南还没走又朝她招了招手,这才迟疑地上前。
乔南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她。
看起来也就六七岁的样子,穿着有些陈旧的苗服,很瘦,露出来的胳膊腿儿像芦苇杆一样,皮肤泛着太阳久晒过的健康麦色,脸尖而小,就显得那双眼睛格外大。因为胆怯,眼底透出几分不安。
但其实是个很漂亮的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乔南问。
“明达。”
“是明达山的那个明达?”乔南听当地人介绍过,凤溪村依山而建,其中最大、最高的一座山峰,就叫做明达山。
明达小幅度地点头。
“很好听的名字。”乔南夸道,他又指了指自己的画板:“你愿意给我当模特吗?”
明达不太明白当模特的意思,歪着头有些疑惑地看他。
乔南换了个浅显易懂的方式,指了指楼下的香樟树:“你坐到那边,我给你画一幅肖像,作为回报,我送你一小盒颜料怎么样?”
这回明达听懂了,她咧着嘴角笑起来,用力地点头。
乔南将野果子揣进兜里,背起还没放下的画板,又和明达一起下楼。
让明达随便找了个石墩坐下,乔南将头上的花环取下来给她戴上,便席地而坐,开始专心起稿。
他一手扶着画板,一手执着铅笔,白皙的手指上还沾着没来得及清洗的油画颜料。
随着手腕灵活摆动,素描纸上很快有了大致的轮廓。
一幅简单的速写,也就二十多分钟就能完成。
乔南收了最后一笔,将画纸从画板上取下来,朝一直努力坐直身体不动的明达招招手:“好了,过来看看。”
听他说画完了,明达这才敢动,小跑着冲到他身边,看着画纸发出惊叹声。
画上的小女孩好看得都不像她了。
“喜欢吗?”
“喜欢。”明达用力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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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明达没有拒绝也没有逃跑,她挑了昨天乔南递给她、她却没有要的那一小盒“柠檬黄”颜料。而乔南又附赠了一只画笔给她。
小声说了“谢谢”后,明达才宝贝一般捧着画和颜料离开了。
她并没有走远,往前大概五十米不到的距离就有一堵老旧的灰白围墙,大概是太过迫不及待,她将画卷的系带绑在裤腰带上,在墙边蹲下来,用笔小心翼翼蘸了颜料,把灰白的围墙当做画纸涂画。
她的神色十分郑重,从细节处可以看出她在努力模仿乔南作画时的模样。
即便那堵灰白的围墙只是用石灰粗糙地涂抹了一层,墙皮斑驳脱落,上面还有红色油漆喷涂的小广告,但她仍然非常认真地对待这张画纸。
以她为起点,铅色天空、灰绿大山连绵不绝地向着远方铺展。阴沉的天穹下,一切都蒙上晦暗之色,只有明达、还有她笔下柠檬黄色的太阳,成为了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乔南目光凝在那抹明黄上,生出一种强烈的、想要将这一瞬间画下来的悸动。
他拿出手机将这一瞬间记录了下来,又匆匆铺上新的画纸,提起笔起形,竭力想将这震撼心灵的画面捕捉下来。
也是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在印象派、抽象派盛行的当下,赖英却一直坚持超写实主义。他笔下的每一个人物,都极其注重还原度。据说他在绘画时甚至会使用放大镜,力求每一笔线条都不会与实际出现偏差。画出来的人物鲜活,能与照片媲美。
从前乔南虽然喜欢他的作品,但在这一点上是不太理解的。
画家的笔表达的应该是情绪、是故事,而不是只是为了高还原度的炫技。
但此时此刻,他忽然就理解了。
赖英所还原的从来不只是人物,而是那眼角眉梢里、每一道笔触里藏着的岁月长歌。
……
晚上和裴叙视频时,乔南还止不住地兴奋,他坐在床上,手机靠放在床头,恨不得手舞足蹈地给裴叙比划自己的收获:“以前在学校,老李总说我技巧有余,感情不足,没有自己的风格。其实直到今天之前我都不太服气。”
“但现在我明白了,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忽然就知道自己应该画什么了。”他的眼睛很亮,像黑夜里闪烁的星子:“老李说
他准备办一个苗族为主题的画展,这次写生如果我们能画出让他满意的作品,可以一起参展。我想试试。”
这对还没走出校门的学生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也是个巨大的考验。
毕竟老李的挑剔是众所周知的。
裴叙专注地看着他,心脏无声悸动。
今天的乔南和往日的乔南不同,身上多了一种格外引人瞩目的光彩。 就像一只幼虫终于积蓄了足够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