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睡梦中不安地动了动,冷不丁一睁眼就瞧见一道黑漆漆的影子立在床前,她心跳猛地一滞,尖叫就在嘴边却忽然哑了一样,半分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身体却自发记起了十分惨烈的回忆,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体温也开始流失。 她紧紧抓着被子,一点点往墙角挪,恐惧却仍旧如影随形,爬虫一般啃噬着她的身体,连呼吸都艰涩了起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这份恐惧折磨到窒息的时候,一点烛火突兀地自黑暗里亮起,虽然不甚明亮,却清楚地映照着来人的脸。 那不是梦魇里的魔鬼。 谢蕴凝滞的呼吸骤然解封,她歪倒在榻上张开嘴大口喘息,失态得连问安都忘了。 殷稷拧眉看着她,眼底深沉如永夜浩瀚的天穹。 “你怎么了?” 谢蕴白着脸摇头,手脚并用往床边挪,似是打算下地,声音却含糊又嘶哑:“做了个……噩梦。” 殷稷抬手,只轻轻一推,强弩之末的人便栽回了床榻上。 “朕问你,怎么了?” 谢蕴抿紧了嘴唇,倔强地摇头想证明自己没事,额头的冷汗却在逼近的烛光映衬下变得十分显眼。 殷稷抬手,指腹一点点将冷汗尽数擦去,他摩挲着湿漉漉的指腹,语气意味不明:“你当年举家下狱的时候,都没这么失态过。” 谢蕴狼狈地低下头,连直视眼前人都不肯。 殷稷也没再深究:“不说就算了,朕对你的事并不感兴趣……只是有句话想问你。” 他逼近一步,挺拔的身体衬着烛光映照出的阴影,沉甸甸的压迫感凶兽一般往人身上扑:“朕去昭阳殿的消息,是你告诉庄妃的?” 谢蕴仍旧没开口,但不否认就是默认。 殷稷眯起眼睛,声音冷沉:“朕警告过你,别打悦妃的主意。” 话里锋利的敌意刺得谢蕴心口一疼,她咬了下舌尖,借着疼痛终于清醒:“皇上深夜过来,就是为了找奴婢算账吗?” “不然呢?” 殷稷一哂:“我们之间还有别的可说吗?” 谢蕴也想笑,却是苦笑:“是,你警告过我,可即便你是皇上,做事也得讲道理吧?” 她扭开头闭上了眼睛,仿佛不愿意再看眼前人一眼:“皇上下次再来兴师问罪,记得带上证据。” 殷稷像是被她激怒了,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后颈,逼着她睁开了眼睛,脸色阴沉沉的几乎要沁出墨汁来:“谢蕴,你还是不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份,再敢挑衅朕,这辈子都别想去滇南。” 他将人推倒在床榻上,转身欲走,衣摆却被一扯。 他脚步一顿,循着料子绷起的角度看了过去,就见衣摆另一端正被谢蕴捏在手里。 他突兀地愣住了。 谢蕴也怔了怔,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抓住殷稷衣角的,大概她刚才真的被吓到了,哪怕这份突如其来的惊惧是殷稷带给她的,她却仍旧下意识地向他寻求了安慰。 “对不起……” 她僵硬地松开手,任由那衣摆自指尖滑落。 殷稷也没再追究,抬脚就往外走,却又在门口顿住了脚,半晌语气硬邦邦地开口:“过来暖床。” 谢蕴怔了许久才应了一声。 深更半夜,宫人们也都歇下了,谢蕴随意披了件衣裳就跟在殷稷身后去了正殿。 蔡添喜看见她这个时候过来略有些惊讶,以往她都是这个时辰离开的。 谢蕴却不好解释,只点点头算是行礼,便亦步亦趋地跟着殷稷进了内殿,动作熟练的服侍他洗漱更衣。 以往这些活计她都是不会做的,可进宫后不过半个月就被宫规逼着学会了。 那段时间因为殷稷的示意,她几乎每日都要挨戒尺,掌心的肿胀几个月才消下去。 殷稷全程一言不发,大约还在为她算计萧宝宝的事生气,谢蕴也不想去触他眉头,刚才的惊吓让她现在都有些回不过神来,万一再说错了话,她怕没心力去找补。 可即便不开口,兑热水的时候,她也仍旧因为神思不属烫了自己一下,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不会因为这些小伤喊疼了。 殷稷自己去换了衣裳,她便先一步爬上了龙床,这床榻她睡了不知道多少次,却还是头一回在三更之后还呆在这里。 她搓了搓冰凉的手脚,有些茫然地想,幸亏现在刚到初秋,天气还是暖的,不然等到了冬天,她这样的身体怕是暖不了这被子了,不过今年冬天,殷稷应该也用不到她了。 薄被忽然被掀开一角,殷稷挤了进来,他年轻,火气旺,冬天身上都热烘烘的,何况是现在。 所以哪怕并没有肌肤相贴,谢蕴还是在一瞬间察觉到了温暖。 但殷稷仍旧不理她,散发着和他体温截然相反的凉意。 值夜的内侍来熄了灯,周遭黑了下来,身边人的呼吸也逐渐平稳,谢蕴僵了许久,还是犹犹豫豫地靠近了些,轻轻地将脸贴在了殷稷肩膀上。 难得一宿安眠,虽然第二天仍旧醒得早,谢蕴身上却十分舒服,只是殷稷却不大好,一脑门的汗。 谢蕴刚要给他擦一擦就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他怀里,对方的两条胳膊还环在了她腰上,怪不得把人热成这样。 还好人没醒,不然大约要把她踹下去了。 她庆幸一句,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退了出去,轻手轻脚的备好了衣冠,不多时蔡添喜在外头说话,她才轻声喊了一句:“皇上,该起了。” 殷稷却似乎睡得格外沉些,被谢蕴轻声细语地喊了好几声才睁开眼睛,语气却十分恶劣:“听见了。” 他区别对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谢蕴也没在意,仍旧服侍他换好了衣裳送他出了门才回了偏殿休息。 殷稷昨天只是警告,那这次应该不会做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