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静静看了殷稷一眼,理了理裙摆,安静地跪了下去。 在决定将计就计除了沉光的时候起,她就知道殷稷会勃然大怒,他当初说得清清楚楚,不许自己动昭阳殿。 连一个宫人都不可以。 但就算知道这么个结果,她也还是会那么做。 因为这次沉光算计的不只是她,还有她整个谢家。 只是虽然做了,她心里却有一点很困惑,她不明白自己和沉光是什么时候结的死仇,思来想去,也只能是她落水的事。 可那件事,她已经默认了就是她自己失足的,在殷稷对萧宝宝那般明目张胆的偏爱下,沉光根本不需要在意,就算她说出来了,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可沉光偏偏来了,还无视了她求和的态度,设计了这么一出。 逃宫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她不信沉光怂恿她的时候不知道这茬,这样的人,她绝对不会留着,不管代价是什么。 殷稷气急败坏地看着她:“朕警告过你,让你忍着……忍一时风平浪静的道理,你明明懂的。” 谢蕴一哂:“是,奴婢懂,可奴婢生来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所以只能请悦妃娘娘忍这一时之气,让大家都风平浪静了。” “你!” 殷稷被她气得脸色发青:“谢蕴,你这么挑衅萧家,就为了出一口气?你是不是疯了?!” 谢蕴被这句话逗得想笑:“挑衅?” 她仰头直视着殷稷,哪怕是跪着的,身上却不见丝毫卑微:“皇上但凡不曾失忆就该知道,奴婢的所作所为,从头到尾都是在还击,若非悦妃娘娘一进宫就赏了奴婢一巴掌,又怎么会闹到今日受这断臂之痛的地步?” 殷稷明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却还是被她的嘴硬激怒了:“你这是不认错?” “奴婢何错之有?” “你是个奴婢!”殷稷抓起身边的茶盏就砸了下去,碎片四散飞溅,瞬间划破谢蕴脸侧,飚出了一条血线。 殷稷汹涌的怒火一顿,下意识往前走近了两步,却又猛地顿住了脚,他扭开头,语气克制了一些:“你是个奴婢,怎么能记恨主子?” 谢蕴指尖一蜷,慢慢将裙摆用力攥紧了掌心:“奴婢只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是原则,无关身份。” 殷稷再次被激出了火气,他猛地逼近:“谢蕴,你如此放肆,是不是以为朕不会杀你?!” 声音里真切地蕴含着威胁。 谢蕴身体骤然一颤,她仰头看着那双满是冷漠锋利的眼睛,一瞬间竟有些陌生。 她忽然有些忘了,自己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是不是眼前这个……兴许不是吧,从遇见齐王的时候起,一切就都变了。 她眼神一寸寸暗下去,嘴角极轻地扯开一个笑容,一开口声音却比笑容还轻:“怎么会呢……” 殷稷莫名被那笑容刺了一下,略有些仓皇地扭开了头。 谢蕴轻轻一俯首:“若皇上当真如此愤怒,将奴婢逐出乾元宫也使得。” 殷稷一顿,许久才开口,却是毫不相干的几个字:“滚下去,闭门思过。” 谢蕴再没开口,起身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可在她关门的瞬间,殷稷的声音却透过门缝再次传了出来。 “你记住,这是最后一次,若是再犯,朕决不姑息。” 门板被轻轻合上,谢蕴看着那毫无生气的木板,慢慢合上了眼睛:“奴婢……记下了。” 她转身出了正殿,在空荡寂静的乾元宫里晃荡,心里空的厉害,鼻梁也是酸的,可她连红一下眼睛都不敢。 谢家已经败了,谢家人远在滇南生死不知,她谢蕴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依靠了,即便觉得委屈,即便觉得难过,也不能哭。 她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天,冬日的风锥子一样一下一下往骨头里钻,她抬手摸了摸胳膊,却不愿意回偏殿。 那是殷稷的地方,这里到处都是殷稷的地方。 偌大一个宫殿,偌大一个天下,此时此刻,竟没有一处能让她栖身,让她躲藏。 她摸着黑一路出了乾元宫,没有目的地,她便只能一直走,走到没力气了才在一座偏远的宫殿里停下来,在寒风里靠着墙角坐下来,慢慢抱住了膝盖,将脸埋了进去。 难得能有这片刻安宁,可她却不能在这里多呆,她还得回乾元宫去,殷稷要她闭门思过。 她抬手揉了揉脸颊,五年而已,等出宫就好了,等见到她的家人就好了…… 眼眶却仍旧还是烫了一下,她甩甩头不敢再乱想,起身摸着黑往回走,却不防备一出宫门,一盏灯笼竟然被放在宫道上。 她一怔,下意识看了眼四周,却没瞧见人影,可她仍旧开了口:“出来吧。” 黑暗里只有风声,隔了许久才有踌躇的脚步声响起,一人着青衫,披着兔毛大氅自角落里拐出来,端的是光风霁月,清隽如竹,只是他神情却十分复杂:“谢姑娘。” 谢蕴怔住,她只以为是有人可怜她,却没想到会是祁砚。 当年的谢家家学名声在外,前来求学者不计其数,其中两人最为人津津乐道,一人如今登基为帝;另一人成了翰林院最年轻的学士,便是眼前人。 世人皆知,翰林院是登天梯,大周开朝百年,七位内相皆出自翰林,他不只会是最年轻的大学士,还会是最年轻的内相。 可落魄时最不愿意遇见故人,谢蕴颇有些难堪,只是克制着不曾表露分毫:“祁大人怎么会深夜滞留宫中?” 祁砚似乎在看她,许久后才叹了口气:“太后命我为晋王师。” 晋王是太后的养子,年方十岁,生母不详,倒是十分得太后宠爱,先前便有传闻说太后要为他选一位德才兼备的先生,现在看来,是选了祁砚。 只是晋王顽劣,课业从来不上心,大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