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嘈杂声逐渐热闹,又慢慢消停。 谢蕴靠在车厢上发呆,思绪莫名的混乱,忽而是他们一家在梅林谈诗作赋的画面;忽而是谢淮安描述的滇南的情形;忽而又是殷稷那天抖着手抱着她的样子…… 她越想越头疼,索性闭目养神,她其实直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殷稷为什么会想要南巡,更不知道这次南巡能不能顺利,如果半路殷稷改了主意,她该怎么办…… 愁绪起起伏伏,不多时就折磨得她心力交瘁,竟真的生出了些困意。 好在龙撵足够大,即便是她完全舒展了手脚,也只占了一小块地方。 这辆马车宽敞得活像一座屋子,里头用具一应俱全,连冰鉴都有两个,安置了在马车对角上,地面也铺着厚厚的羊皮褥子,连车厢四壁都裹了棉纱,便是马车翻滚失控,也绝不会受伤,更有夏日隔热,冬日保暖的效用,属实奢华。 谢蕴将头抵在车厢上,她没关车窗,时不时会有热风吹进来,她额头却不见汗,以往十分畏热的人眼下却不敢靠冰鉴太近。 殷稷有句话说得很对,这次重伤谢蕴的确伤了元气。 她睡得迷迷糊糊,冷不丁车厢颤了一下,她自睡梦中惊醒,反应过来这是殷稷上车了,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起程。 可她并不愿意面对殷稷,索性再次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从未惊醒。 脚步声越来越近,没多久身边就有人坐了下来,大约是顾忌她在睡,窗外有人说话,被他低声喝止了,随后车厢里便安静下来。 车外一声长号嗡鸣,銮驾起程了。 上林苑的路并不算好走,可车厢里却几乎感觉不到颠簸,谢蕴心里一松,路上安稳就好,不然她装睡就变得太假了。 殷稷似乎从没起疑,一直十分安静,等到马车上了官道,彻底平稳了下来,他才轻轻喊了一声:“谢蕴?” 谢蕴没吭声,仿佛没听到。 殷稷顿了顿,片刻后又喊了一声。 这是干什么? 谢蕴有些茫然,却仍旧没回应,正思索间,她搭在软枕上的手就被人轻轻握住了。 殷稷再没开口,车厢里也彻底安静了下去。 谢蕴却怔住了,殷稷…… 龙撵从清晨走到下午,赶在太阳落山之前进了宫门,良嫔惠嫔带着后宫众人候在第二道宫门口,见銮驾到了,连忙迎了上来。 谢蕴迟了片刻才起身,殷稷已经理好了自己的衣裳,听见动静侧头看了过来:“龙撵会经由乾元宫再回太仆寺,若是劳累可以再坐一程。” 谢蕴摇了摇头,皇帝都下了龙撵,她一个宫人还呆在上面,像什么话? 她拒绝得自然而然,浑然不知殷稷心头狠狠跳了一下,满脑子只剩了一个念头,谢蕴想和他一起下车吗?想和他一起出现在人前吗? 这样的场景,他不知道幻想过多少次。 他压下心头的跳动,先一步下了龙撵,随即转身抬手,想要去扶谢蕴,可身后却空空荡荡,谢蕴自车驾另一侧下去了。 殷稷看着她的背影怔住了。 蔡添喜替他觉得尴尬,能做的却只是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殷稷却没有半分要发作的意思,甚至是十分平静地收回了手,仿佛对这样的情形已经习以为常。 蔡添喜心里叹了口气,可不是该习以为常了吗,在行宫的那些日子,他可没看见过一个好脸色。 以往总听人说,皇上当年在萧家时脾性如何如何好,他面上各种附和,心里却并不相信,直到这些日子亲眼见他伏低做小,全然没有皇帝的威严,他才隐约意识到,可能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只是,人都会变的。 他又叹了口气,见殷稷抬脚上前,连忙落后三步跟了上去。 “臣妾恭迎圣驾。” 后妃盈盈拜倒,殷稷却连眼神都没瞥一下,连平日里会在人前刻意对良嫔做出的偏爱,今天似乎也忘记了。 “平身。” 他冷淡地一抬手,例行惯事地问了几句场面话:“朕离宫多日,后宫可还太平?” 两个嫔位对视一眼,都等着对方先开口,可惠嫔死死抿着嘴不肯做这个出头鸟,良嫔没法子,只好堆起笑:“回皇上的话,宫里一切都好,臣妾等尽皆安分守己,除晨昏定省外,鲜少出门。” 说着话,她目光略过殷稷,极快地在人群里找到了谢蕴,见对方也在看自己,脸上的笑这才真心实意起来,可笑了没两声便又侧头咳了起来。 惠嫔连忙从随身的布袋子里掏出一个半张脸大的酥梨递了过去:“妹妹,快啃一口。” 良嫔顿了顿,礼貌又坚定地拒绝了。 可她这幅样子也不好继续留下,殷稷顺势便开了口:“都散了吧,良嫔体弱,以后这种事不必出面。” 良嫔连忙谢恩,让开路让殷稷先行通过。 人群里,萧宝宝抬头看了过来,回宫的这几个月她似是过得不大好,人肉眼可见的憔悴了,看见殷稷仿佛也是要上前的,可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犹豫着竟没动弹。 其实按照殷稷原本的处置,她现在应该还被关在昭阳殿,这次的纵蛇事件,实在是让殷稷深恶痛绝,恨不能将她一直关在昭阳殿里,可前几天太后让人往行宫递了信,说她最近病了,需要后妃侍疾,便趁机将萧宝宝放了出来。 如同祁砚所说,太后果然抓住这个机会,和萧家明目张胆地示好了。 殷稷自然不想让太后得逞,可孝字压头,他不能明目张胆地不将太后的身体安康放在心里,只能同意。 赶在他回宫之前,太后真是给了他好大一个下马威。 他眼神一沉:“蔡添喜,带人先回乾元宫,朕去给太后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