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的时辰很快到了,众人陆续入席。 按照规矩,太妃是不该与殷稷同席的,这些都是他的庶母,年纪最小的比他都大不了几岁,该有的忌讳还是得有。 可这是长信宫,太后非要安排众人同席,没有人能说什么,所以哪怕明知道与礼不合,众人还是坐在了一起。 殷稷虽是皇帝,可在太后面前还是晚辈,这又只是家宴,所以主位自然而然地由太后坐了。 殷稷位于左手,太后右侧则是晋王,各皇子也都随着自家母妃落座。 原先太妃们沉浸在能见到儿子的喜悦里,并没有多想,可此时众人都围成一桌坐着,有些事就变得明显了起来。 这一对对的母子,唯有…… 安太嫔和宁太妃对视一眼,眼底都闪过恼怒,她们本本分分的在宫里呆着,不生事不作乱,太后竟然还不放过她们,非要拿着她们当枪使,这要是被皇帝记恨上,她们也就算了,可孩子们怎么办? 不止她们两人心里有火,能安稳活到做了太妃的女人,哪个不是心思玲珑? 眼下的情形到底是什么意思,自然都是一看就明白。 可心里就算再愤怒,她们也不敢做什么,皇上得罪不起,太后也得罪不起,她们就是地上的泥土,任谁都能来踩一脚。 “如甘露入心,醍醐灌顶,太后这酒当真是极好,朕敬诸位一杯。” 殷稷忽然开口,话音落下便悠然抬手,举止间尽是威严却又不乏温和,目光所过之处,安抚之意悄然浸润,太妃们有所察觉,心口顿时一阵感动,皇帝此举是在告诉她们,不会计较今日之事,让她们尽可安心。 太后自然也看出来了,眼底越发阴郁,这失怙失恃的天煞孤星,还挺能做面上功夫。 她冷笑一声,侧头看了秦嬷嬷一眼,对方会意,悄然退了下去,不多时就提了个食盒进来。 “皇上,知道皇上不愿意为万寿节铺张,太后今日特意下厨为您做了点心,您可要多吃些。” 食盒被打开,一笼寿饺被摆在了殷稷面前。 太妃和皇弟们不明所以,纷纷开口奉承太后慈爱 唯有蔡添喜的眼睛瞬间瞪大,他是跟在殷稷身边的人,所有人都能不知道殷稷为什么不吃寿饺,可他不行,所以当年知道殷稷有这个忌讳之后,他就去找钟白打听了。 当年萧母忽然病逝,十岁的孩子胸口贴着白纸去萧家门前报丧,等萧家人到的时候,桌上的蒸饺都已经馊了。 殷稷却仍旧一口一个全都吃了进去,自那之后,他再没吃过那东西。 可现在,这东西却被人明晃晃地端到了殷稷面前,这哪里是寿饺,分明是扎心窝的刀子。 太恶毒了,太后她太恶毒了! 蔡添喜气得发抖,可他是个奴才,不能对主子无礼,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不该说的话只会给皇帝惹麻烦,可,可太后她……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太后,您怕是不知道,皇上是从来不吃寿饺的。” 太后冷冷瞥了他一眼,眼底闪过杀意,区区一个奴才,这里哪有你说话地份? 秦嬷嬷立刻上前:“蔡公公这话说的,旁人做的皇上当然可以不吃,可这是太后亲自下厨做的,一片慈母之心,皇上如何能辜负?” 蔡添喜听得睚眦欲裂,怎么,这寿饺不只是要恶心人的,还要逼着皇帝吃下去不成? 他抓着拂尘的手直发抖,若不是一把年纪,早就被磨平了性子,他已经把那笼寿饺扣在秦嬷嬷头上了。 他忍了又忍才控制住自己没发作,却担心地看了眼殷稷。 对方仍旧安稳地坐着,脸上看不出异样来,蔡添喜正要松一口气,以为以皇帝的胸襟,不会真的被这些把戏激怒,可下一瞬他就瞧见殷红的血迹渗出来,一点点浸染了龙袍。 殷稷肩膀的伤口竟然又撕裂了。 他惊呼一声:“来人,传太医!” 太妃们也都惊慌起来,纷纷起身离席。 太后故作惊讶:“这是怎么了?皇上身上有伤怎么也不说一声?狗奴才,你是怎么伺候的?!” 太后目光落在蔡添喜身上,逮着这个机会明目张胆地发难。 蔡添喜无可奈何,只能跪地认错。 殷稷撑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不妨事,朕也是不想太后担心,毕竟一片慈母之心,实在让人动容。” 太后似乎很是疼惜般抬了抬手,可在殷稷的目光逼视下,却怎么都没能落下去。 反而是殷稷上前了一步,他虽神态平和,目光却宛如冰霜斧钺,一下下落在太后身上:“今日太后的盛情,朕都记下了,来日一定加倍报答。” 太后自持身份,直视着他的目光不肯退让,可隐在袖间的手却不受控制地抓紧了帕子。 “你我母子,不必客气。” 殷稷慢慢抬手,恭敬地行礼:“不叨扰太后雅兴,朕这就回乾元宫了。” 太后原本想露出一个慈和的笑来,将这场戏演到底,可努力了许久却没能成功,只好草草应了一声:“让太医好生调养着。” 殷稷再没开口,大踏步走了。 蔡添喜顾不上行礼,爬起来就追着殷稷走了,对方走得极快,他一路小跑,却直到御花园才看见对方的影子。 他站在假山的阴影里,不动也不说话。 蔡添喜不敢上前,只好隔地远远地守着,可心里又惦记着殷稷那三番五次挣开的伤口,犹豫许久还是开口:“皇上,回宫吧,您那伤得让太医看看。” 殷稷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先回去吧,朕想一个人走走。” 可这种时候蔡添喜哪里敢让他一个人呆着? 他只得走远了一些,远远看着他,可殷稷说是要走走,却没挪开一步,始终站在那片阴影里。 蔡添喜等了又等,终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