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人一片慌乱,父子两个围着宋夫人紧张地问来问去,对方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殷稷身上,眼眶肉眼可见的红了:“你,你是……” 殷稷也愣了,这宋夫人的反应和他想的不一样,他本以为这人是不知道他的,毕竟在他的记忆里,从未有过姨母来探望。 可对方这副样子分明是认得他的,那副不敢置信,又惊又喜的模样,丝毫不弱于他刚才在茶楼上看见对方时的反应。 对方是原本就认识他,还是从他身上看见了谁的影子? 他不自觉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忐忑和期待:“夫人认得我吗?” 宋夫人仍旧没开口,目光却上上下下不停地打量他,看得殷稷心跳都混乱了起来。 他控制不住地再次上前,声音微微颤抖:“夫人是不是认得我?多年前你是不是见过我?” 他不敢奢望眼前这人真的是谁死而复生,只希望她当真是母亲的故人,知晓她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也听说过她有个儿子,现在可以和这个儿子说一说他的母亲,让他不至于在时间的消磨下,逐渐忘了那个他唯一的亲人。 他紧紧盯着宋夫人的双唇,仿佛下一瞬就能从她嘴里听见一声“是”,然而他等了很久,最后等来的却是宋夫人的否认:“不曾见过,我刚才看晃了眼,认错人了,公子莫怪。” 殷稷只觉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有些僵,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认错了也不一定是坏事,他很像他的母亲他是知道的…… 他扯了下嘴角,尽量维持平和:“不妨事……不知道夫人是将在下错认成了谁?” 宋夫人似是并不愿意和他多言,话说得有些敷衍:“方才瞧着像,现在一看又不像了,对不住这位公子了,我还要去招待女眷,就不多留了。” 她转身就要走,殷稷下意识跟了上去:“夫人!” 宋夫人停下了脚步,他心里又生出几分希望来,“夫人当真不觉得我像故人吗?” 宋夫人还没开口,倒是宋家公子宋汉文忍不住了:“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娘都说了不认识你,你怎么还没完没了的?” 钟白许久没见有人敢对殷稷这么无礼了,瞬间上前:“你怎么说话呢?!” 宋大善人上前来打圆场:“对不住,犬子无礼了……这位公子看着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想必是有什么缘由的,是不是认错人了?” 殷稷默然,他可以认错对方,对方也可以认错他,可两人同时认错人,这可能吗? 他们应该是真的都认识某一个人的,只是宋夫人现在不肯承认而已。 他想不出来对方否认的理由,却也不愿意太过难为对方,只能叹了口气:“兴许的确是认错了,晚辈还有一问,想请夫人回答。” 宋汉文怒道:“你有完没完?” 宋夫人却再次转身看了过来,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她只看了殷稷一眼就躲闪似的扭开了头:“你问。” 殷稷轻轻吸了口气,目光再次落在宋夫人身上,紧紧盯着,一丝神情变化都不肯放过:“夫人祖籍可是兰陵萧氏?” 四大世家举世皆知,宾客即便多数都是平民百姓,可一听见那四个字却仍旧被震惊得变了脸色,看向宋夫人的目光满是惊讶。 宋夫人却是一脸茫然:“什么兰陵萧氏?公子莫怪,我一个深闺妇人,并不知道外头的事情,我是打小生活在江南的。” 宋大善人跟着点头:“正是。” 殷稷沉默下去,若是自小生在江南那说不定连他母亲是谁都不知道,更别说了解认识。 这世上终究是遗憾来得多,哪有那么多机会弥补呢?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看来的确是我误会了,方才多有打扰,请勿见怪,告辞。” 宋大善人大约生来好客,见他们要走下意识挽留:“公子既然都来了,不如留下用个饭吧,拙荆的蒸饺可是扬州一绝。” 殷稷一怔:“什么?蒸饺?” 宋夫人脸色骤变,伸手拉了一把宋大善人:“老爷别胡闹,今天汉文弱冠礼,这么多贵客临门,我们哪有时间招待一个外人?” 她这才再次抬眼正经看向殷稷:“对不住了这位公子,家中事情杂乱,就不多留你了。” 殷稷看她一眼,目光在她紧紧攥着的手上顿住,心脏也跟着紧了起来,一笼蒸饺而已,为什么不让他吃? 他心跳莫名地乱,一种说不清是好还是坏的预感逐渐清晰浓郁,他下意识抓住了谢蕴的手,明明都被下了逐客令,可他就是迈不开腿,厚颜无耻地赖在旁人家里不肯走。 “都说宋家是大家,原来你们的待客之道就是把人留下来再把人撵出去。” 钟白愤愤道,“要不是你们刚才喊我们,我们已经走了,谁稀罕你们这破地方?!爷,我们……” 他看向殷稷,本想说一句我们走,却见他拉开椅子让谢蕴坐下了,脸上既不愤怒也不难堪,平淡的宛如一捧冰水:“我想尝尝夫人的手艺。” 钟白愣住,殷稷想吃蒸饺? 可他已经十六年都没碰过了,甚至偶尔遇见味道相似的东西都会控制不住的呕吐,当年他生辰时那笼寿饺留下的阴影,这么多年一直在折磨他。 可他还是没能开口劝阻,他不是心思玲珑的人,可对主子还算用心,知道他这样为难自己是一定有理由的,便也跟着安静下来。 宋夫人的脸色却变了,眼中带着慌乱,语气十分强硬:“这位公子,今天是我宋家的大日子,请你不要在这里捣乱。” 殷稷由着她指责,并不开口反驳,只一下一下摩挲着谢蕴的手,谢蕴从进来后就十分安静,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夫人可知道,什么叫欲盖弥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