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仔细看时,宋愈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让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看错了。
“我心里有数了。”梁阑玉再度开口,“有两件事交给你们去办。第一件,我要你们调查清楚,这三户人家到底是不是真的侵占了军田。如果有,哪年哪月哪位官员经手操办的,每家到底侵占了多少亩,田在什么位置,全部给我查清楚。”
一直没出过声宋愈忽然开口“梁家也要查吗”
虽然他插话的时候努力克制了语气,但梁阑玉还是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嘲讽原来刚才的冷笑她没有看错。在他眼里,她和那些强占军田的蛀虫本就是一丘之貉
她才不惯这人的臭毛病,毫不客气地呛回去“我说的是三户人家。宋二郎,你哪个字听不懂还是不识数”
宋愈被怼得语塞,白皙的脸瞬间胀红了。
宋闻忙对弟弟使眼色,示意弟弟别乱说话,宋愈把脸别开,不再言语。
阿秋见气氛尴尬,忙打起了圆场“都督,第二件事是什么”
梁阑玉收回落在宋愈脸上的目光“第二件,你们多去买通几个眼线。我需要知道东西两营中所有队主以上军官的详细情况。他们的家眷、所属派系、性情喜好等等。这其中派系争斗最为要紧。两营中分成多少派系,谁与谁有矛盾,务必调查详尽”
四人道“是。”
她之所以布置这样的任务,是因为她打算对郁州军动手了。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那就是分而治之。
如今郁州两军勾结在一块,就像一只铁桶,哪怕她是名义上的长官,却被隔离在铁桶之外。如果她和军主同时对小兵下令,小兵无疑会更愿意听军主的命令办事。
在这种情况下,不管她手头掌握了郁州军的多少罪证,她也没法动手。万一郁州军被逼急了来个哗变叛乱,她大概率就交代在这儿了。
但这个铁桶并不是真的密不透风,相反,里面可能早已锈迹斑斑。她要找出一些能够为她所用的力量,撬动这支铁桶自行开裂,这时候再动手就轻松多了。
宋家兄弟都是聪明人,他们一听梁阑玉的任务就知道梁阑玉打算干什么,不由悄悄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了惊讶。
在他们被拨给梁阑玉差使之前,和所有人一样,他们也以为梁阑玉只是个靠出身荫蔽的豪门贵女,并无真才实学。然而短短这段时日接触下来,梁阑玉思路之清晰,行事之缜密,手腕之高明,都令他们大为改观,甚至有所钦佩。
梁阑玉道“此事若能办好,重重有赏。过年前我会给有司修书一封,为你们脱去奴籍。”
四人一惊,脸上全都露出欣喜之色。
宋闻尤是激动这回不是虚无缥缈的承诺,而有具体时限了他和小愈真有希望重获自由身了
差事吩咐完,四人正要退下,梁阑玉却道“其他人先出去吧,宋二郎且留下。”
她的神情是严肃的,宋愈微怔。宋闻原本还沉浸在狂喜中,此刻却像被兜头泼了盆冰水,瞬间笑不出来了他明白,恐怕是方才弟弟插嘴的那句话触怒了梁阑玉,梁阑玉要找弟弟算账了。
他忙求情道“都督,舍弟性情驽钝,不通世故,是小人教导无方之过。还望都督海涵,若要责罚,小人愿代为承担”
“出去。”梁阑玉的语气仍然是平静的,却充满了不怒自威之感。
宋闻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宋愈本人也有一丝局促。但他不愿哥哥代自己受过,因此推了宋闻一把,示意宋闻照梁阑玉的话做。
僵持片刻,在阿夏、阿秋的拉扯下,宋闻硬着头皮和两名婢女一起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梁阑玉和宋愈两个人。
梁阑玉并未着急开口,而是先打量了宋愈一会儿。这段时间以来,虽然她和宋愈已经有过一些接触,但只要宋闻在场,宋愈就像有了官方发言人,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她印象中从宋愈嘴里听到的话甚至不超过五句包括刚才讽刺她的那句。
这导致她对宋愈的印象只有两点傲气,以及聪明。
傲气是写在脸上的,聪明则是因为在上一次侦查的过程中他立下过大功。
梁阑玉忽然开口“你看不起女子么”
“什么”宋愈脸上闪过一抹错愕,下意识地否认,“我没有”
梁阑玉盯着他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她能感觉到宋愈不喜欢她,或者应该说,是在抵触她,但她不清楚原因。如果是因为这家伙性别歧视,不愿意屈居于女子之下,那就算他有天大的才干,她也会让他滚得远远的。但他刚才那瞬间的反应,应该没有说谎。
既然不是歧视女子,梁阑玉问“那是为什么”
宋愈嘴唇动了动,视线落在斜角的桌子上“我不明白都督的意思。”
梁阑玉耸了耸肩。她知道宋愈明白她在问什么。
不愿意说,也没关系。但是有些话,他不说,她必须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