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容提笔坐在桌前, 整个人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橘光, 风吹得烛火左摇右摆,一时连带着脸上也明暗相间起来,她抬眼望去,正好撞进撞进陆慎那幽潭般的眼神里。
两人一坐一立, 一帘内一雪中, 皆是寂寂无言。
那乱风不过两瞬的功夫,便止住, 门帘飘下,隔绝开来,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那屋子里的一家人, 皆是焦急的望着林容笔下, 倒是没有注意外头院子里又多了个人。见她写了两三味药,突地止住,忙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药不好寻?您放心, 寒家虽破, 却也有点家资, 便是再难再贵的药, 也舍得。”
林容恍了恍,笔下不停:“我也不知, 这些药有没有, 便是这时有,名字又是不是一样。贵不贵难不难寻, 那就更加不知道了。我且写出来, 你寻得到最好, 寻不到我令换药材替代。”
众人称是, 恭恭敬敬接过药方子,见上面写着的是一味自己从未见过的药材:“紫花地丁,蒲公英,菊花、蝉蜕、野菊花……旁的还好说,这紫花地丁从未听过啊?”
《本草纲目》中记载,紫花地丁,主洽一切痈疽发背,无名肿毒,恶疮,与蒲公英合用,是中医里经典的光谱抗菌药物。不过,认识到这一点,这已经是明朝时候的事了,这时候的人自然不知道。
林容低头想了想,提笔寥寥几笔,一株小小的紫花地丁便颇具形态:“去药铺或者乡下寻,有地热的山间这时节或许也有。这孩子夜间会发热,用烧开过的水冷敷便是,不抽搐便无大碍。”
众人听得吩咐,立刻出门抓药,只是那门帘再次被掀开时,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林容立在廊下好半晌,叫那婆子唤了几声,这才反应过来,瞧林容的眼神儿仿佛在瞧发财树一样,拢着袖子:“小娘子,你还真有两下子。老婆子我也时常腿疼,你用你那针也给我扎两下?”
林容转头,见那母亲已经抱着熟睡的男童,轻轻抚背,心忖:虽不能爱己所爱,却能专己所长,幸事也。
她不答那婆子的话,把那付了一半的诊金扔给她,慢慢往外而去:“我又饿又困,给我做一条清蒸鱼,再给我找个干净的床铺睡觉。”
那婆子笑嘻嘻把一串大钱收在怀里,直拍胸脯:“这些个钱,十条鱼也有了,小娘子放心就是。至于睡觉,那就更好说了,胡爷那床铺干净着呢,老婆子上个月才浆洗过。”
林容摇头:“不行不行,死人的地方可住不得。”
死人?那瞎婆子虽整天咒骂那姓胡的抠门,但他长得五大三粗,又有一身好武艺,死谁也死不到他,撇手:“姑娘说什么呢,待会儿他吃了酒回来……”
话音未落,便听得那边县令府衙上巡夜的人,隔得老远嚷嚷:“不好了,不好了,胡四叫人给杀了,连头也叫人割掉了,快去禀告管事。”
瞎了眼睛的人,听觉便更加灵敏,顿时像看怪物一样瞧着林容:“你怎知道的……”
林容见她这样一副见鬼的表情,不知怎的,忽然心情大好,伸出一只手来做算命状:“我早说过的,他今日有血光之灾,我点化他,他却不肯,可惜了这一条性命。”
这时的人都信鬼神,那婆子顿时叫林容唬住,连称呼也去掉了一个‘’小‘字’:“娘子,老婆子家里有好菜好饭,请随我来。”
那老婆子一个人住,把自己的床铺让给林容,自己另在一旁打地铺,又另去别家换了两条鱼回来,恭恭敬敬承上来:“娘子,您请用。娘子好神通,能不能替老婆子算一算?”
林容鲜少这样捉弄人,一时强憋着这才没笑出声来,拉着脸淡淡嗯了一声,饱饱用了一餐鱼,困得厉害,几乎倒头就睡了过去:“睡足了精神,明日才有力气算呢!”
只是那婆子鼾声实在太响,林容这一夜睡得断断续续,鸡叫时分天还未亮,便穿衣起身来。她烧了壶热茶,蹲在火塘前,烤得满脸通红,从万籁俱寂一直待到外头人声渐起,忽听得外头吆喝卖橘子的,忙拿了几个钱,一推门便瞧见沉砚独自一个人,立在阶下。
林容只当他是空气,把那沿街挑担卖橘子的招手唤了过来,仔仔细细挑了三个金橘,回身便欲关门,叫沉砚止住:“夫人?”
林容垂下眼眸:“你在同谁说话?”
沉砚垂手而立,话却是不得不说:“夫人,请恕奴才僭越之罪。有些话本不该奴才来说,可此时此处,并无旁人,也只有奴才也说这话了。”
见他一副不让说,就不走的架势,林容这才微微转身,默了默,道:“你说吧。”
沉砚道:“奴才自十岁上下便在君侯身边服侍,即便是长辈亲眷,也从未见过君侯对旁人,有对夫人用心之一二。奴才知道,君侯性急躁,对外人尚自持,对亲近人却却不加掩饰,夫人为此,颇受委屈。可念在君侯爱重之心,夫人也不该弃之而去。”
只是沉砚委实不是一个好说客,这番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