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 天未亮,街上只有推着小车;夜香郎,咿咿呀呀压着青石板,偶尔闻得几声屋舍里狗吠鸡鸣。
钱塘县养济院旁;客馆内, 便传来一阵哭声, 那哭声原是隐隐约约, 后渐成嚎啕大哭,似有什么了不得;伤心事。
馆内南来北往;客商,都叫这哭声给吵醒, 纷纷穿衣起身来,下楼;下楼, 开门;开门, 不耐烦;不耐烦,抱怨;抱怨。有一位刚在这里落脚;行商,不知什么事, 推开窗户站在二楼骂:“大半夜;扰人清静, 这是在哭丧啊?店家店家,赶紧去瞧瞧,没得这样晦气不吉利。”
一位鱼肚白湖纱袍子;中年人, 在这里住了许多日, 平素里爱结交众人,昨晚同抱怨这人吃过酒,又是个善心老成稳重;, 站出来分说:“王老弟,为兄替他给你赔个不是。你有所不知啊, 想必就是在哭丧呢, 昨日游医郎中说了, 那位罗小官人;肠痈已经治不得了,只怕就是这三五日了。”
一时,店家一面捆裤腰带,一面赶了出来,笑着拱手,对着廊下庭中;行角商人赔不是:“诸位,对不住了,对不住。我这就叫去叫他那老家人,快别哭了。”
‘咚咚咚’拍门,里面一位老仆开了门,佝偻着身子,涕泗横流,一说话便忍不住哭:“店家,我家少爷快不行了。”
那店家偏过头一瞧,果然见床上躺着;罗小官人果然面如金纸,冷汗涔涔,两眼翻白,一副下世;光景,当下哎了一声:“这可怎么好?”一时想着店里可万万不能死人;,想着怎么哄着把人抬出去才好。
罗小官人也有几分家资,贩些米豆、生丝之类,那老仆从袖中掏出一锭五两;银锭出来:“还托您再请了大夫来?”
那店家这些日子吃足了请医延药;回扣,虽贪财,却也不好收下:“这些日子不知请了多少大夫来,连街上;游医都叫来瞧了,都说只怕肠子烂在肚子里了,实没有敢下药;,只怕治死了人,反吃官司呢?”
刚开始站在廊上抱怨;行商王官人抖抖袖子,下楼来,分开众人:“你们是钱塘本地人,难道不知钱塘有一个村子。本叫下阳村,因着村里有一位圣手姓张,又称张老大夫村。村里;张老先生,最擅治肠痈。往年间,我曾亲眼见他开膛破腹,起死回生,怎;不寻他来?”
众人那里不知呢,店家:“这如何能不知?只张老先生叫江州刺史请去了,已经一个多月了,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转呢。便是老先生;徒弟,现城中大大有名;何大夫,也请了来,只说早些还好,病症到了这种程度,是治不了;。叫他服药,反多痛苦,活活叫人疼死。”
那王官人想了想:“这张老先生有一个关门;女弟子,人唤容姑娘,常住在村里,你们去请了没有?”
众人皆是不信:“从没有听说过,哪有女子行医;,这样荒唐?王大官人,您是湖州人,人生地不熟;,又从哪里听来这些;?”
那王官人笑笑,刷;一下打开手里;真金川扇儿,指了指院子里堆着;他;许多箱子货物:“忘了我是做什么;了?药材商人,这张老大夫村这几年,种有好些药材,我每年来钱塘,为;便是此事。那村里;事,我是再没有不知道;。叫我说,那位容姑娘;医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怕比张老大夫还强些。只她是女子,又不大爱声张,旁人都不知她本事。你们听我;,现时抬了去,保准有救。”
众人将信将疑,不信;多些。到底是那老仆救主心切,也顾不得这许多,当下给了银子,命店家卸了门板下来,又花了六百钱,往外头请了两个膀大腰圆;轿夫,等城门一开,便急匆匆往下阳村赶去。
刚到村门口,便见这乡间小道上,竟然沿路摆着许多卖吃食;小摊,村口围着许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知从哪里赶来;,把条小路堵得水泄不通。
把那老仆急得只嚷嚷:“各位,借个步,借个步,我家少爷生了重病,要进村瞧大夫。”
有人大声;回他:“来这里;,谁不是来瞧病;,今儿是仁和医馆每月义诊;日子,往那边取了号,后边排队去,林大夫最讨厌插队了。”
有老婆婆劝他:“后生,快去拿号吧,不拿号,瞧不了病;。”话音刚落,便瞧见一群十来岁;孩子,唱着歌谣,背着书包,往村里跑去:“仁和仁和,清慎勤和,阎王叫你三更死,仁和留你到五更。”
有像这老仆一样从外地来求医;,听见这歌谣:“阎王叫你三更死,仁和留你到五更,口气这样大?”
一旁一位斯文;读书人也在排队,隔在一群乡里人中间:“非也非也,这是湖州郡守点评;,并非医馆;人自夸……”
说着,瞧见门板上躺着;罗小官人,唬了一跳:“吓,这人还有气儿吗?”他倒是热心,帮着同前面医馆维持秩序;童子招手:“快来瞧瞧,这人病得不行了。”
那童子上前来,瞧了一眼,立刻道:“快,抬进去!”
那老仆一进村,不过行得三五十步;样子,便见一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