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轩君出了门,徐静念也走到楼下。
此前,天刚一擦黑,佩兰就回了趟徐府,把徐傅文的新衣拿了过来。
她给徐傅文擦过脸手后,天冬和熹微齐心将他的新衣换上。
佩兰给菱翠擦了脸手,给她换上天冬买来的寿衣。
等徐静念来的时候,三个人正往火盆里送着纸钱。
佩兰见她来了,立即唤道:“大小姐。”
徐静念点头,问道:“我父亲呢?”
佩兰带着她来到林芷的位置,手掌朝着林芷旁边位置,说:“这是二老爷。”
随即,她掀开林芷身旁人盖着的白布,便露出了徐傅文的脸。
徐静念紧抿双唇,抑制着自己的情绪。
她双膝跪地,对着徐傅文唤道:“父亲。”
徐傅文穿着衣裳,徐静念看不出他伤口。
她抬头看佩兰,问:“父亲伤哪儿了?”
佩兰小心翼翼地回道:“在胸前。”
“几枪?”
佩兰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一枪。”
徐静念明白,是一枪毙命。
她露出浅浅的微笑,声音却哽咽道:“也好,不会太痛苦。”
七十二岁的徐傅文头上几乎都是白发,只有极少数的黑发藏在里面。
年轻时的徐傅文整天待在医馆里,根本没有良好的作息习惯,加上试药尝药。长久以往,里面的根基并不如常人坚实。
可能正因如此,徐家历代,儿子基本上都活不到八十。
其实在那个时候,耄耋老人并不多见。
但徐家的媳妇都能活过八十,其中大部分能九十岁,有的甚至能活过九十。
譬如徐静念的祖母,等新年到了,就虚岁九十了。老太太身子骨依旧硬朗,说话也很利索。
徐静念叹了口气,回到老宅,她不知该如何告诉祖母这件事。
她将徐傅文的白布盖上,问佩兰:“菱翠呢?”
佩兰支支吾吾的,往身后的熹微看去。
徐静念察觉出不对劲,望着熹微,问道:“怎么了?”
熹微抿了下嘴,神情有些犹豫,但很快,他就开口道:“少夫人,您就别看了。”
徐静念感到心脏震了一下,然后快速地往下坠。
她双眼泛酸,缓缓起身,问道:“怎么了?”
熹微低着头,没有做声。
徐静念本想再问到底怎么回事,启唇又顿住,改问道:“人呢?菱翠在哪?”
她内心焦虑,语气就没有那么缓和。
熹微抬眼看她,纠结了一下,妥协道:“您跟我来。”
他往厅堂外走去,徐静念连忙跟在他身后。
熹微走到厅堂朝外的一个角落,那里盖着白布,但白布之下的姿势尤为奇怪。
徐静念看了一眼熹微,对方也从注视白布转为回望她。
她听见熹微说道:“这就是菱翠。”
她的视线回到盖着白布的地方,缓缓蹲下身子,慢慢从上而下掀开白布。
菱翠那张脸,便显露出来。
徐静念心头一晃,顿感堵得慌。
头发虽被简单处理过了,但上面有一处被血水冻住。或许是这个原因,没办法完全整理好头发。
巴掌大的小圆脸,布满了手掌印和抽打痕。
脖子上,也都是被手掐留下的淤青。
她不可置信地凝视眼前的菱翠,那每一处的伤痕都犹如在剐她的心。
白布全部掀开,徐静念才看清菱翠的姿势。
她的额头高于下巴,弯着脖颈,直着背部,双手放在身体两侧,膝盖蜷起在腹部。
徐静念觉得菱翠的姿势像是跪趴伏地。
她又注意到菱翠全是稀碎小伤口和淤青的双手,并以一种放松的姿态放在两侧。
而且,菱翠身上穿的是长款的寿衣。
寿衣遮不住菱翠的裤子,上面不仅有大片大片的血迹,还被撕碎了。
布料遮不住菱翠的双腿,便露出里面的肌肤。
徐静念根本找不到她腿上一处好的地方。
她转头问熹微:“怎么会这样?”
“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也都破了。”熹微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身上也都是脸上和腿上那个样子,我就给她买了件寿衣。”
熹微知道,菱翠一直怨他因给少爷黎轩君打掩护,而致使少爷走失,以及她被惩罚。
面对她种种的嘲讽,他从没产生过报复心理。
甚至在得知她被赶出府后的处境,他也没有幸灾乐祸地感到丝毫的喜悦。
当他面对她被残忍杀害后,他的内心只有对失去幼时一起长大的同伴的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