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安最初用古文字写日记不过是为了逃避她妈妈无处不在的监视和管控。
舒安的妈妈,李蔷诗,是一个既不温婉又乏诗意的女人,她控制欲极强,说话大声,语速又快,和邻里吵架从无败绩,但非常有经商头脑,从一个摆地摊的到一个拥有几家分店的总店长,相当会赚钱,也是所有亲戚中第一个走出小山村,在城市定居的人。
这样一个可以称得上粗鲁的女人,却立志要把女儿培养成一个真正的淑女。从舒安有记忆开始,她每天不是在上早教班,就是上舞蹈课,钢琴课,画画课等一系列数不胜数的课程。
李蔷诗还会经常带舒安去逛街,舒安看着她跟小摊贩砍价,只要不符合她的预期价格,她就会掉头就走。
作为一个脑袋瓜还思考不了太复杂问题的舒·小小·安,她不明白妈妈为什么几百块的课程可以不眨眼就付钱,几块钱的东西却永远不舍得买单。
等舒安上小学了,只要她没有考到第一名,回家一定会被训斥,罚站。如果连第十名都没有考到,甚至一家人都没有晚饭吃。小学课本里总是用“温柔,慈爱”来形容母亲,舒安一度把这两个词理解成和“严厉”和“强势”相同的意思。
李蔷诗还会给她的每一任班主任送礼,好让他们能够把舒安在学校的一举一动都报告给她,所以舒安从小就受到了格外的关照。
这不仅让舒·小小·安日子不好过,其他的同学还会有意无意地孤立她,只要和她一起玩就会被老师注意到,可是谁也不想被老师关注,再加上老师明目张胆的偏心,大家就更不喜欢她了。
童年的经历直接造就了舒安安静内敛的性格,她很早就学会了如何自己一个人玩,如何逃掉不喜欢的课程,如何把成绩维持在一个不会挨骂又不用下苦功夫的度上。
等舒·小小·安顺利地进入叛逆期,她有满腔的感想需要倾诉,没有人听,她只好写。李蔷诗却同中国的大部分家长,都有一个共性,就是翻孩子的日记。
为此,叛逆期的舒·小小·安非常生气,和她大吵了一架。
当时,她刚比家里的橱柜高不了多少,叉着腰一本正经地说道,
“妈妈,你不可以翻我的日记本。”
说完,气势没撑几秒就哭了起来,
李蔷诗正在洗碗,回过头瞪她,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你是我女儿,有什么我不能看的。”
她试过买加密的笔记本,但总能被李蔷诗猜到密码。她试过把笔记本藏在床底下,也总会被找到,所有方法都被用尽的舒·小小·安一度非常挫败,最后意外在书房发现了她爸爸收藏的古文字资料集。
舒安的爸爸,舒宪仁,是一个与李蔷诗完全相反的人,他性子安静,不爱管事,学识渊博,温文尔雅。如果人的性情特点是一座秤杆,舒宪仁和李蔷诗便是各执一端,八竿子打不着边那种。
舒安从没有见过他们聊天,牵手和拥抱,爸爸从没有哄过妈妈,妈妈也从来没有温柔地和他说过一句话。
舒安从小见过最多的场景,就是李蔷诗在一旁大声地吼他,数落他,舒宪仁一声不吭,甚至连眼神都不曾看她一眼。
所以她不爱待在客厅,她不喜欢和他们两个人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也因此舒·小小·安比她的同学们更早地理解了婚姻和离婚制度,那时的她同样不懂,为何两个人在一起不愉快,还是要一起生活,甚至每天晚上睡在一起。
如果那个时候她再读一点言情小说,她定会问一个问题,他们爱过对方吗?
或许是爱过的。
舒宪仁和李蔷诗所在的村只隔了一条桥的距离,两个村只有一所小学,整个镇也只有一所破破烂烂的初中,因此他们从小学到初中一直都是同学。初中毕业后,读书不好的李蔷诗直接出了社会,打工赚钱,舒宪仁作为县状元顺利升上了市重点。
他们两人本来是两条毫不相干的平行线。
舒宪仁高考完的第二天,他的父亲中午在田地里摔了一跤,就再也没有起来。
舒宪仁家里很穷,穷到妈妈跟人跑了,穷到高中三年的学费都是父亲一点一点抠出来的。村里的人帮他料理完了父亲的丧事,他坐在门边整夜整夜地发呆。
大学录取通知书到的那天,全村的人凑了点钱摆了一个宴席,又凑了一笔钱给他当学费。舒宪仁心里却比谁都清楚,这一年可以靠村里的人,但大家的日子同样不好过,谁能一直供着他读书呢?
李蔷诗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年轻的李蔷诗因为出社会早,穿着打扮非常时髦,总是画着淡妆,笑起来明艳极了。
她性格爽利,说话的声音随时都可以惊飞鸽群。最重要的是,她会逗他笑。她口齿伶俐,语速很快,却很清晰,讲笑话的时候,表情生动极了,就好像日子都明朗起来。
她对他说,
“你大学四年的学费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