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神歌(1 / 2)

昏耀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

兰缪尔的曲子早就弹完。他上床,钻进被子里睡着了。

等宫殿里面彻底没有了声音,昏耀就怔怔走进去,站在床边看了兰缪尔一会儿,开始在宫殿里乱走乱转。

他神经质地把窗前的那些小摆件一个个拿起来又放回去,那都是这些年兰缪尔亲手做的。什么螺贝拼成的刺猬啦,骨片和鹿角做的小猫啦,木头打磨出来的魔族小孩像啦,统统用石珠子点上眼睛……像这个人一样可爱。

昏耀的手掌慢慢收紧。他听着螺贝刺猬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后知后觉地感知到万箭穿过心脏般的疼痛。

怎么敢相信……

原来,这么多年,兰缪尔对他弹的都是那首歌?

昏耀茫然抬起头。想起已经不记得是第几年的结界崖上,兰缪尔曾坐在他的怀里,抱着粗制滥造的竖琴,垂眸含笑,边弹边唱。风吹起那头银灰长发,像传说中的精灵那样美丽。

弹完了,兰缪尔就转过脸,黛色湖水般澄澈的眼睛望向他:吾王听过这首曲子吗?

他当时说:没有。

事实上,他是听过的。只是当年半途闯入,错过了第一段歌谣的内容,但后续的调子一模一样。

偏偏兰缪尔弹这首歌的时候,从来只弹第一段。

就是这么阴差阳错。

他当时又说:很好听,我很喜欢。

可他喜欢的明明只是弹琴的人类。所以是兰缪尔的错,明明在神殿的信仰与魔族之间选择了前者,却还给他弹琴。骗他,引诱他,让他说很喜欢这首歌……这首如此虚伪、如此高高在上地侮辱和咒骂魔族的歌。

那年结界崖上的风,曾将他胸前的骨饰吹得玎珰乱撞,正中就是那枚兽牙骨钥。

魔王饶有兴趣地询问:“这是讲什么的曲子?”

“保密。”

兰缪尔笑了笑,歪头时银发拂在禁锁上,眉毛和眼睛都弯起来一些,温柔得不像话:“以后,等时机到了的时候,或许我会告诉您的。”

“但也可能永远不会,这不是什么快乐的歌,怕您听了生气。”

啪嚓!!

昏耀迟钝地低头,看到掌中那个曾经兰缪尔很喜欢的小刺猬碎成了无数残片,从他指间发出细小的声音落下来,掉了一地。

那边,床上的兰缪尔一下子就被惊醒了。他蓦地掀开被子:“吾王!?”

魔王不远不近地站在黑暗里,像个死去的生物,半天没一句反应。

兰缪尔起得太急,双脚踩地的一瞬间剧烈地头晕了一下。但他也顾不得,踉跄了一步就硬撑着站稳了。

他视线从下往上抬,才看到那个可怜地碎了一地的小刺猬,顿时更惊讶:“吾王?您怎么了?”

昏耀忽然说:“我骗你的。”

他居然笑了出来:“我今晚,其实根本没什么想对你说的话。骗你的。”

多可笑,为什么不笑呢?他今夜在骨筹的预言中看到的,明明是兰缪尔挥刀砍向自己的左角啊。

而他一路上却还沾沾自喜,幻想什么兰缪尔舍不得他呢,兰缪尔说不定会同意封后呢,真好,真好……

幻境里的风雪与刀光席卷而来,一瞬间就穿过了他滴血的心腔。

昏耀好像是从一场大梦里被冷水泼醒了那样,以一种抽离的视角疑惑:怎么能蠢成这样?

兰缪尔不明就里。

七年相处下来,他当然能一眼就察觉出魔王的情绪很不对劲,想了想没有贸然招惹,而是先去点亮了挂在床边的铜灯。

很快,灯光暖融融地照开了一整张床和兰缪尔的身影。银灰长发的年轻人从亮光下赤足走来,忧心地去挽魔王的手臂:“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为了那群伏击者,还是……”

昏耀展开左臂:“给我抱一下,就告诉你。”

他说的时候已经强硬地这样做了,兰缪尔被粗鲁地拽着睡袍的领口扯过来,重重撞进魔王的怀里。

人类可能是疼了,很轻地哼了一声。昏耀没理会,用力将兰缪尔抱在怀里,低头将鼻尖埋在那头银灰长发间。

咚,咚,咚咚。

两颗心脏,贴得紧紧的,以不同的韵律跳动着。

兰缪尔察觉到了些不寻常的气氛,忽然问了句:“您右手里拿了什么?”

“礼物。”昏耀说。

“那您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兰缪尔又问。

昏耀垂着眼,缓缓将右手中的蜜金匕首握紧,口中答所非问:“你的那件重要但不紧急的事情,是什么?”

“现在这个形势,似乎并不适合说它。”兰缪尔顿了顿,竟冷静地问,“吾王,您拿的是锐器吗?”

……像此前不知道多少次那样,他们在黑暗的深渊夜色中相拥着。

只是这一次,魔王的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