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是非功过(1 / 2)

“始皇承先烈之志,灭六国而天下尽归于己手。”  “缘何要将所得之天下,分与他人享之?”  “故此,始皇行郡县之制,欲揽天下之权于己身也。”  当陆仁说到这里的时候。  密室中的嬴政,第一次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他低着头,不说话。  头顶的旋梳上的玉珠,随着颗颗垂下。  那定格的背影在这个再无第二人的密室,竟然是罕见的多了一丝孤独。  不,或者说是孤寂。  人言何为寡人?  嬴政不知道别人是什么理解的。  反正在他自己看来。  便是整个天下最为孤独之人。  寡亲、寡义、寡仁、寡德……  行于天下,却无一人能懂。  纵天下跪服,却无一人是知己。  今天下已定。  摆在天下和嬴政面前的,其实就两个选择:一是效防周制,行分封之制。  其二。  也就是现在的嬴政正在做的事情:揽天下之权于己身。  在那個扶苏身旁的死囚口中,他有了一个确切的名字——集权。  然而如今。  周虽亡。  周之制,在这八百年间,早已是深入人心。  故天下人人,皆以分封,皆愿分封。  故此。  在决定集权的那一刻。  嬴政便是明白。  之后,他注定是要与天下为敌。  受千夫所指。  然嬴政,宁愿坐在那孤高的云端,面对所有的质疑于指责,亦绝意集权。  至于所谓的是非功过?  那又如何?  “然而,这条集权之路,注定为天下所不容,注定为天下所不解。”  正说着。  陆仁起身,脸上的表情也带着一丝感叹。  扶苏抬起头来,身躯在微微的颤抖着:“然而父皇他……父皇他不知此事么?”  陆仁缓缓的摇了摇头:“不,他自然清楚此事。或者说,他比天下所有人,都更清楚此事。”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故而,他失败了。大秦,亦因之,二世而亡。”  仅仅一句。  方才在低头中的嬴政。  便已经是猛然抬起头来。  须发皆竖,狭长的眼眸之下,惊鸿迸射而出的目光,便如同出鞘的利剑一般。  带着要斩尽一切的锋锐。  双唇低垂一向平淡的面容下,也终满是狰狞和疯狂。  在这仅始皇一人能听见的密室之中。  嬴政冷笑,大喝声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若天欲大秦亡,朕便使大秦生!”  “朕和大秦扫清六合,天下一统,必将万世永昌!”  “朕败了!?”  “朕绝不会败!”  “绝不可能!”  呼声一声高过一声。  他的面前,没有敌手。  如果有的话,也只能是天。  但哪怕是天,这位大秦之主,也会毫不留情的将其击碎。  因为他要开辟的,是一个开天辟地的时代!  他要创立的,是一个亘古未有的制度!  他要让这天下凝一,他要让这天下,只有大秦的声音,只有他嬴政一个人的声音!  “始皇该正朔,易服色,以水为德,除谥法。”  “欲立天下36郡,更名民曰黔首。欲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铸十二金人及钟了。一统度量衡石丈轼。车同轨,书同文。徙天下富豪十二万户于咸阳。”  “大一统终临于华夏,他终成矣……”  一声幽幽的叹息。  嬴政微微一愣,抬起头来。  和他同样抬起头来的,还有扶苏。  目光中,同样是带着迷茫:“可是先生,父皇,他终是败了……”  陆仁笑了,缓缓的点了点头:“然也,始皇败了。”  “然大一统之制,未败。”  “秦亡,然其后者,必承起制;纵此后天下,分分合合;然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华夏,必凝一也。”  话虽然是这么说了。  扶苏依旧是迷茫。  唯独隔壁的密室之中。  嬴政浑身一颤,目光灼灼的抬起头来。  “先生之言,扶苏不知也。”  “父皇为何会败,大秦为何会亡?然大一统,为何未败?”  带着扶苏的疑问。  陆仁将目光望向远方。  在这密不透风的牢房,陆仁的目光却仿佛飞了好远好远。  飞到了遥远的天下边疆。  也飞到了遥远的以后。  “与天下为敌,故而始皇有败。”  “顺天意而为,故而大一统未败。”  “故吾思之,成败之因,或早在始皇之心也。”  当陆仁说到这里的时候。  顿了顿。  “因为始皇早知,他揽天下于己身,却无法尽收天下之心也,若以数世之功而毕于一世,终不可为。”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直面天下所有质疑。”  “他之功绩,无人诉说;世人将言,始皇帝嬴政,乃暴虐独裁之君也。”  “心中所思、所想……皆不为外人所知;心怀雄志,然最终世人却皆以一暴君道之。  “大抵,他便是这世上最孤独,亦是最无助之人吧。”  说着这话的时候。  嬴政愣住了。  那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一堵墙之上。  仿佛要将那堵墙,给直接穿透一般。  眼角在微微的颤抖着。  连带着那脸庞,那伟岸的身躯,也是在紧跟着微微的战栗着。  不是因为别的。  正因为陆仁所说之言。  一字一句,皆是说到了嬴政的心里。  很多东西。  甚至很多时候,就连嬴政自己都没有想过。  却是被眼前的陆仁,皆为道破。  “朕的大秦,当真会二世而亡么?”  嬴政转头。  望向了远方。  透过密室的窗户。  在外面,是一望无垠的蔚蓝天际。  那外面,每一寸土地,每一寸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