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这话的时候。 陆仁的目光极为的凝重,是一字一句道:“便以汉一朝,自刘邦其后,亦历之数代,方才彻底平定诸侯。” “陛下须知,若以变革,昔日之孝公、商君,亦非一世而成。” 陆仁的意思,其实嬴政哪里是还不明白。 只要是变革、变法。 哪里有什么一世而成的? 便是昔日的商鞅变法。 亦是遭到秦国上下,无数老旧势力的阻挠。 直到惠文王之时,变法之实,才算真真正正的在秦国稳定下来。 而代价,却是无比的惨重。 甚至卫鞅这个变革者本身,最后都是在敌对势力的反扑下,丢掉了性命。 眼下的嬴政和秦国,要面对的,是比此前的孝公以及卫鞅,更加复杂的局面。 毕竟昔日商鞅变法,其敌人不过是秦国一国中的老旧贵族。 而眼下。 若欲变法。 嬴政和秦国的敌人,将是六国贵族、是士族各家…… 甚至还有前面,和嬴政站在一起,为大秦一统天下立下汗马功劳的那些功勋们。 如此的阻力,或许会是昔日商鞅的十倍、百倍。 见得依旧是沉默的嬴政。 陆仁缓缓摇头:“陛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 “陛下一统天下,已是千古奇功,一代人有一代人该做之事,欲速则不达,又何必毕功于一役?” 当陆仁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 嬴政抬头。 深深的看了陆仁一眼。 许久。 嬴政终究是没有给出陆仁答案。 是夜,长公子府。 “时日匆促,尚未及得为先生准备住所,府上简陋,还请先生勿怪。” 扶苏朝着陆仁微微的一拱手。 不必他吩咐。 便有府上家奴,为陆仁准备好了一切。 陆仁见得扶苏,轻笑着摇了摇头:“若是长公子府都算简陋,这世上何处可为豪舍?” 陆仁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不得不说。 虽然可以看得出来。 扶苏府上的陈设,已经是尽可能的精简了。 但毕竟身份摆在这里。 整个长公子府,虽然不是极尽奢华,却也是富丽堂皇。 而后。 陆仁低着头。 嘴角却是带上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陆仁敢保证。 或许再没有比自己更惨的穿越者了。 从一穿越开始。 就是死囚的身份。 所面对的,只有咸阳狱中,那冷冰冰的墙壁。 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曾经陷入了迷茫。 因为他看不清楚自己未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而现在。 至少陆仁的心中,有了一丝的盼头。 客厅之中。 扶苏和陆仁席地而坐。 犹豫再三,才是沉声道:“先生,父皇他或是有所犹豫,并非不应先生先前之请。” 陆仁自然是知道此刻的扶苏在想些什么。 只是回头询问道:“公子觉得,陛下和何等样人?” 扶苏微微一愣,很明显是没想到。 陆仁竟然会突然会问出这样的话。 还不待他回答。 这边的陆仁便是抬头:“若以后世之言,始皇帝其人,可用二字归纳。” “矛盾。” 听得陆仁此言,扶苏抬起头来目光中透露着迷茫:“矛盾?” 陆仁轻轻的点了点头:“对,就是矛盾。” “他既是千古一帝,却又是残暴不仁。” “他雄才伟略,却又独断专横。” “他拥有成为雄主的所有优点,却又带着暴虐之主的所有缺点。” “他想以一世,而成万世之功。像他这样的人,注定是孤独的。因为没有人能够理解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有着什么样的报负,又想去做什么样的事。” 陆仁仅仅一句之后。 便是让扶苏直接的陷入了沉默。 因为陆仁的话,让他想到了从前的自己。 不正如同陆仁所说的那样。 对自己父皇所说,所为都不理解。 便连他这个长子都是如此。 又更别说,是天下其他人呢? 慢慢的。 扶苏开始觉得,自己开始理解了什么。 而与此同时。 赵高府邸。 “事情可曾打探清楚了?” 赵高转头,望着面前之家奴。 而随着赵高的询问,那人拱手是恭恭敬敬道:“启禀主人,自那日陛下探视后一日,长公子和那名叫做陆仁的死囚,皆是从咸阳狱中而出。” “陆仁之卷宗,也尽数消失不见,但是何人下令处理,小人并不清楚。” 听得此言。 赵高脸上的表情,是愈加的凝重。 因为他明白。 除却头上那個高高在上的大秦之主外。 何人还有这本事,将一个原本已是死罪的囚犯,从咸阳狱中提出,甚至连其卷宗,都悄无声息的处理掉? “眼下,那陆仁尚在何处?” 随着赵高的询问。 那位赵高的家奴,自然不敢有丝毫的隐瞒。 连忙是沉声道:“眼下,小人得见那陆仁同长公子同乘一驾,自宫中一道返回长公子府邸。” “且今日白日,陛下戒严章台宫足足数个时辰,不许旁人进入。” 赵高目光又是一凝:“你是说,陛下此举,或于陆仁此人有关?” 那家奴点了点头:“虽不得详尽,但或是八九不离十。” 随着这一句。 赵高深呼一口气。 身为中车府令,对于嬴政这个始皇帝,赵高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了。 若非有重大之国策、国事变故。 嬴政绝计不会如此。 所以。 在戒严的这几个时辰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仁和嬴政,又是议论了什么? 才能让一向是崇尚严刑峻法的始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