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赵高不过是话音刚落,这边的李斯便是大笑:“识时务者,为俊杰?” “然也,今府令以协胡亥之势,而威逼之;以利而诱之;今若不从,是为不识时务也?” “人性本恶?” 李斯依旧是在笑着,只是那笑意间,带着一丝不屑:“岂不闻吾师亦言,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腌臜卑鄙之徒,也配论吾师之言!?” 飞起一脚,将赵高径直踹倒在地。 李斯是个聪明人,自然是知道赵高一通长篇大论,到底是所为何事。 然而这十一年前的李斯,还远远没有达到十一年后的地步。 如果说。 十一年后的李斯。 在经历了那天下的一切后。 已经是和暮年的嬴政一样,被现实打击得体无完肤,彻底的磨平了棱角。 那么十一年前的李斯。 虽然入得秦国,已有二十余年。 且已贵为秦国九卿之一。 然而,他却知道,他自己和始皇帝的那些大业。 在一统天下之后。 其实才刚刚起步。 一统天下,乃是王翦、蒙骜这些武将们的天下。 然而在一统天下之后,何以将这个天下,凝于一处,如何让这天下变得更好,彻底的安定下去。 却是他李斯的长处。 所以。 此刻的李斯,依旧锐意横生。 便如此前他对嬴政所言,他事秦而从嬴政,是为一己之私也。 然其私非为利。 而为名。 非一时之名,而乃万世之名! 李斯明白,昔日的始皇帝为何会重用自己。 他李斯欲求万世之名,故需筑大秦万世之基。 始皇帝欲成宏图霸业,故需筑大秦万世之基。 虽然所求不同。 但是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其实是同道中人。 是人,都是会变得。 就如同屠得恶龙的勇者,终是成了恶龙。 曾经的始皇帝嬴政,雄心勃勃,势要征服天下。 沙丘之中的嬴政,英雄迟暮,逝去之时只有遗憾。 而此刻的李斯,还满怀信念,还想着要为大秦筑得不世之基,还想要名留青史。 他还没有经历过那残酷的现实,身上也还带着些年轻人的热血和意气。 他还不是那只仓中只食仓中积粟的老仓鼠。 更何况,那昔日陆仁府上言语,此刻依旧还萦绕在李斯耳畔。 赵高一直努力维持的伪装,终于是被彻底的打破了。 此刻的他,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呼喊着:“李斯!听吾之计,可长有封侯,世世称孤!今释而不从,岂不闻智者因祸为福,愚者因福为祸!祸之将至而不自知,何以自处? “长有封侯?世世称孤?” 李斯笑了,笑容间带着讥讽:“赵高,你非李斯,安知李斯之心也?” 提溜着长剑,李斯一步一步的朝着赵高走去:“若胡亥克承大统,何以治天下?” 赵高冷笑:“既承先皇之位,自继先皇之制。” “晋易太子,三世不安;齐桓争位,兄死为戮;纣杀宗亲,不听谏者,国为丘墟,遂危社稷:三者逆天,宗庙不血食。胡亥篡逆,则失其仁义,天下怨之!” “若以先皇之法,则诛罚益深,赋敛愈重,戍徭无已;届时群盗纷起,欲叛者众,又何如!?” 李斯笑了。 只是那笑容间,带着嘲讽:“先皇之制?胡亥与长公子孰贤?胡亥与长公子孰仁?胡亥与长公子孰义?” “今弃长公子之仁义,而从胡亥之篡逆;天下将乱,宗庙涂炭!斯其犹人哉,安足为谋?” 正所谓。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当穿越到了这十一年后,让李斯这位聪明人,彻底的跳出了原本的框架。 在他穿越之前,胡亥虽然年幼,且颇得陛下喜爱。 然其为人,李斯素有所知。 表为谦恭罢了。 既然扶苏这种仁义之人在继位之后都容不下他,那胡亥继位之后,就能容他李斯? 这种连篡逆都敢的人,在继位之后,又当真能使天下安宁? 可惜李斯所想,赵高并不知道。 他抹了抹额头的汗水,犹自是在强行解释道:“若胡亥公子继位,则汝仍不失封侯之位,丞相之职。” “公子年幼,此后朝堂之事,亦为丞相一力而把持。后天下大兴,丞相当列周、召也!” 感受着李斯的剑尖,似乎稍稍的离开了他的脖颈。 几乎是一瞬间。 赵高便是如同行将溺亡之人一般,松了一口气。 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然而。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 便是见得李斯这边,又是一声冷笑:“吾尝闻,府令为胡亥之师,已十年有余。今为胡亥而谋此大计,所为何也?” “若胡亥承嗣,府令自料斯孰与于汝?功高孰与府令?胡亥旧而信之孰与府令?既事成,缘何不用府令,而举李斯也?” 仅仅是一句话。 这边的赵高,便已经是彻底的傻眼了。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 同样的话。 他刚刚才用出来蛊惑李斯。 然而不过是片刻。 便是被李斯向来用到了他的身上…… 此刻的他。 愣神间。 可谓是六神无主。 然而李斯,自然是不会给他继续思考的机会。 “府令缘何不应?可是李斯言之无理?” 赵高勉强的笑着。 只是那脸上的笑容,却是比哭还要难看,忙是摆了摆手:“赵高宦人也,怎配与君侯争夺宰辅之位?” 李斯冷笑着:“不予夺宰辅之位,府令竟至公至此?” ”汝食秦禄,当行匡君辅国之职,今谋篡逆,其罪滔天。如此谄谀取容之徒临朝,狼心狗肺之辈于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