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虞盛京城。 宽广整齐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个毫不起眼的背刀客。那人穿着普通素衣,眉目清秀,瞧着不过二十出头,双手捧着刚出烤炉的两个烧饼,于川流不息的人群里低头走着,边走边吃。偶尔抬起头看路,眉眼笑意盈盈尽是满足之色。像这样的烧饼,盛京城的烧饼,背后包袱里他买了三十个。 他叫苏幕遮,刚及弱冠之年。他要离开盛京城,也是第一次离开盛京城,去一个叫做秦川长雪的地方,与一个被尊为天下刀宗的人,履行师父当年誓约。 …… 被律香川心机撇下的年轻公子苏墨染随遇而安。没得办法,依律香川的智计,若想刻意撇开自己这位‘对手’,任他想的再多也是徒劳,这会儿恐怕停当简和南阳剑首都会犯难。不如一路游山玩水,这才不急不缓地到了越王城。入城第一件事,当街赏了一名跛脚的少年乞丐,问了姓名,名唤辟邪的乞丐少年便领着一身墨染山水云袍的年轻公子寻到了城内最大的酒楼、云来楼。 年轻公子站在七层高许的云来楼前,抬首观摩,颇为满意点了点头,心想这越王城不愧是‘朱老爷’的老巢,客似云来的手笔就算放在盛京城也是不遑多让。 “公子要是吃食,这云来楼的五珍脍、玉蕊羹和四腮鲈鱼远近驰名,不妨一尝。”名唤辟邪的跛脚乞丐得公子赏赐,心怀感激,又见年轻公子不似本地人,便红着脸推荐了几道美食。 “哦?小兄弟吃过?”苏墨染眉眼带着几分好奇问道。 乞丐少年挠了挠头,有些面红耳赤:“小人常在这条街乞讨,是听往来豪商贵彦们说的。” 苏墨染微微颔首,嘴角浮现微笑:“想不想尝尝?” 乞丐少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年轻公子,然后郑重点了点头。苏墨染大笑数声,觉得极为有趣。抬手丢了锭银两,乞丐少年双手捧接着,跟在一袭墨染山水云袍的年轻公子身后入了云来楼。 “美酒佳肴,你喜欢什么,便点什么。本公子要去沐浴更衣,半个时辰后,咱们酒楼大堂见。”苏墨染拍了拍辟邪肩膀,心情愉悦,被酒楼伙计领着登楼而去。 跛脚少年乞丐站在大堂,脸颊灼热似火,看着周围的觥筹交错、一道道令人垂涎不已的佳酿美食,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他有些不知所措。尤其当宾客纷纷投来疑惑目光时,少年拽着衣角的手微微用力,自惭形秽,渐渐低下了头。 “哪儿来的小叫花子?讨饭去外头,云来楼不是你能进的地方。”有酒楼伙计瞧见灰头土脸的乞丐少年呆呆站在大堂,一身污秽恐惹楼中食客不满,便走了过来,拉扯着跛脚少年往酒楼外赶。 辟邪生来有缺,加上身形瘦弱,被酒楼伙计拽住根本无力挣脱,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面色憋得通红。眼看要被赶出了门,少年鼓足勇气高举着手中银锭,喊道:“我有银两,我有银两……” 伙计闻言松开了手,带着几许诧异之色从跛脚少年手中接过银锭,仔细查验后收入怀中,转瞬换了副面容,脸上堆着盛开的笑容:“恕小人眼拙!小哥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吃饭,我要吃饭!我要云来楼里最好的酒,最好的菜,要摆满一大桌。我还要一个雅座,必须得是酒楼最舒适的地方,这些够吗?”乞丐少年拍打身上破旧衣裳,然后挺胸负手,刻意抬高声音,以至整个酒楼大堂都侧目而来。 “足够足够,这便请小哥上楼。”酒楼伙计认钱不认人,将跛脚少年领到三楼,选了一处由几块山水屏风隔开的雅座,便退去后厨吩咐忙活去了。 作为越王城最负盛名的酒楼,云来楼备菜起菜的速度不可谓不快,跛脚少年等了没多久,雅座上便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品,五珍脍、玉蕊羹、四腮鲈鱼、姜醋金银蹄子、八宝鸭等等、无一不是酒楼山珍。还有一壶温酒名曰‘凤舞九天’,香气扑鼻,熏陶欲醉,看得少年直咽口水。 瞥了眼侍候一旁的酒楼伙计,他招了招手,吩咐道:“去大堂里候着,若瞧见一位气宇轩昂的俊美公子,便将他领来,就说美酒佳肴皆已备齐,辟邪恭请公子用膳。” 那酒楼伙计连忙应和:“敢问那位公子如何称呼,小人如何分辨呢?” 辟邪瞪了伙计一眼,带着不耐烦神色:“休要多问。那位公子贵不可言,但凡你瞧见了,便自会知晓。快去吧……” 伙计走后,跛脚少年守着饕餮盛宴,不由思潮翻涌。生来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十余年里受尽冷眼,常遇驱逐,吃惯了嗟来之食,做惯了人下之人。几曾梦里包天之胆,也不过求个饱腹余温。岂敢做那春秋大梦,衣食无忧,奢求牵黄擎苍,放浪形骸? 心底一声叹息,少年想起了最好的两个朋友,也不知他们有没有寻到吃的,孙厌生又是否讨到了碎钱。少年偷偷摸着怀里领路时公子所赐的赏银,想着若是再多些,便能请得动华大夫去给清宁治病了吧。 正出神间,身后传来脚步声。辟邪以为是公子已到,喜出望外忙转过身去,却见是酒楼伙计匆忙上楼,不由一阵失落。 那伙计走到少年面前:“公子临遇急事,吩咐小人捎句话给小哥,说是不必再等,有缘自会重逢。” 辟邪闻言,不免心情低落,一瘸一拐走到窗前凭栏眺望,四平八稳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终是没看到公子身影。他靠在窗边,看着丰盛的酒菜,咽了咽口水,想到山神庙里两个朋友:“帮我找几个食盒带着吧。” …… 跛脚